01
诗歌中的粗砺感是诗人对于文字的一种“不管”态度。
经历过文字中细腻活式或者已经高过细腻雕琢的人才有这种本事。他已经审视过文字所能形成的种种的有用与没用,,更看中胸中的气象这一头,,达于“象”而略于“言”,服从“气”而放弃“做”。有点大丈夫脾气,,说过便算数,,不跟你婆婆妈妈,,一路壮行。
粗砺的文字所放弃的东西写作者是知道的,那当中有致巧,有纹理,有花套,也有自作多情,他知道这些在文字中都是属于“小东西”,他也一定经历过这些东西,他认为这些已经不够,要求得到更大的美,那便是拥有书写中的省略与放下。大象在胸的他开始对叙述走走停停,指指点点,一切漠不关心一切无所谓地说话,不着边际又统在其中。更细的刀法已为他不齿,他自由,样拙,手上有而不言,神形两忘又一致,并且心雄四方,霸气十足。
02
“真正的诗歌是罕见的”——我赞成这样的说法。天意总是高难问,它安排在文字中的神性的降临,它对诗人置身于世界中所能体现的敏感性的拷问,诗人运用于这首诗歌中的文字呼吸感及建筑形式感的把握,都得做得恰如其分。最后,还要在整首诗歌的形神之间把属于诗歌的那一切充填得有足够的密度与硬度。当他完成了这一切,他才会让人感到这首诗歌真正是不可更多的,也是不可更少的。
03
什么是一个诗人的写作尊严?那是长期以来在文字中被自己培养起来的(或者说在文字中一以贯之的)对这个世界的敬畏与责难(哪怕这份良心已显得有些苍凉与孤单)他留在文字中的饱满的说服力,被他征服并化解的文字的技术难度,以及他通过文字所要传达的独立的精神气韵。所有这些都是他在艰苦卓绝的写作劳动中争夺来的,也是真正不可侵犯的。
04
一个作品成型后,它只能是作者一次的成果,而不是可能的与绝对的成果;所以成型后的作品也只能是一个符号(这一个作者的符号),无法覆盖掉其他作者在同一题材甚至是采取同一种手法的结果。这当中出现了大家所说的写作个性的问题,个性更可能就是那把“将飞出一把斧头”,它涵盖了写作方法的驱动性与作者积累及天性的驱动性,这两者于一个写作者身上集中得越强烈,那把“斧头”的飞出就可能越让人感到意外。
05
任何事物在诗歌中都是悬浮的,它不可能独立存在,似乎都可以说是无用的,从取舍角度说可以是这样;而它们又独立服务于整体,甚至一个也不能少。
在诗人的写作策略中,它们确实是这样,每一个意象,比钉子钉在木板上还要牢固。
06
一首诗歌业已形成的稳固感与倾斜感是一个诗人都要的。整体的到达与若有所缺的悬空同样显示了一个诗人书写中驱动文字的最后定力。在诗歌建筑上要求诗人必须这样做到,比如中国像棋中的残局,它是一种极至,仿佛在楚汉两界双方的用力已经饱满了,但形势仍可打开,诗歌中仍然有不安定的因素留在那里,这就是一首诗歌的悬空感,它制造了一首诗歌可能的阅读延时性,也是文字激活中的第二轮打开,使写作的快活与阅读的快活在这里产生了共振作用,诗歌的再读性历来要求诗人去完成它,谁做的越好便说明谁对诗歌这份工作更有责任感与使命感,它与诗歌策略无关,但与写作信心有关。
07
万能的诗人肯定是没有的,这就像标榜自己是唯一正确的诗人同等蠢货。但诗人对于自己的辨别很是重要,我一直认为,一个诗人在大众场所可以就诗论诗,但在个体写作时,一定要认定自己的写作主张是唯一正确的,惟有这样他才可以写下自己结实的文字。一个诗人的写作指认就是自己的美学范畴。所谓的“好诗”与“坏诗”的标准,也是经过自己长期的辨认与推搡才得出的。好与坏的理由代表了一个诗人的进取与拒绝,经过深厚可靠的观察,主观的限定反而会助长一个写作者心无旁鹜的优良天性,给出自己文字难于辩驳的定力。
08
写作就是为了打击别人——给别人的阅读造成倾斜,,给其他的许多文字造成无效。一种全新的写作形态感让人感到有人已经霸占了一个地方,这地方,过去的人,过去的诗性认识,过去的诗歌均是不曾有过的。你在今天突然做到,他们既惊喜又心痛,“怎么可以是这样的?”但谁一旦说出已为时太晚,因为你已经确立,而后所有同样这么写的人都是跟屁虫。
而写作又极少能做到打击别人。那是偶尔的极少的甚至是神授般才有的,那是写作中多少回相互摆动,写作方向多少回来回瞄准的结果。往往是今天有明天又没有了,它的出现来自长期积累的水到渠成,也有偶然的神性秘授般的降临。而平时都有好的作品,但它们又都属于惯性的与平滑的。
在我长期的写作劳动中,我也少有的遇到过几次。
我多想不断能给人造成打击,但这只能是放在内心想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