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散文就像大自然鬼斧神工创造出的形形色色的事物一样,只要是美的,就是好的。家军的散文就很美,而且是那种浓得化不开的美。散文于他,是心灵的家园和归依的净土,从语言到感情的表达的都是另一种风格。
在家军的散文中,语言是内敛和克制的,表现出的质感是澄澈而醇厚的。读他的散文是一种美的享受,是丰润自己心灵的途径;哪怕生活中一些小小的事物,在他笔下都被写出了生命。
家军的笔,是一条河流,而笔下的文字,就是河里缓缓流淌的水。
家军内心是细腻的,感情是丰富的。
比如其在《叶落无声远俗尘》一文中,家军这样写道:鲜鱼汤使妻的“饭袋子”涨的鼓鼓的,里面盛满了鲜美甘甜的乳汁,那可是女儿的口粮啊。妻第一次给女儿喂奶的感觉用任何语言和文字都难以描述。可我还是用文字把它记录了下来:女儿小小的柔软的嘴唇在妻子胸前探索挺进,那架势像“鬼子探雷”。当接近目标时,并没有急不可待的发起攻击,而是用鼻子嗅了又嗅,然后才一张嘴……这是人的本能。女儿的嘴裹得很紧,脸憋得通红,不一会就满头大汗。第一个“饭袋子”瘪了,第二个“饭袋子”也软了半边,女儿心满意足之后,我托起她轻轻连续拍打着她的后背,连打了几个饱嗝后,女儿的头一歪,在我的怀里安然睡去。
如此深情细致的文字,把一个初为人父那种乍惊乍喜的感情表达得淋漓尽致。没想到家军还可以如此婉约,这般阳春白雪,我也迷离神醉了……
二
尺水兴波,引人入胜。
张立忠说:“记叙真人真事,描写真山真水抒发真情实感,应当是散文作品所固有的内涵”。尽管有人说“散文可以虚构”,但我在阅读家军的散文时,读他诗性语意而又不乏情真意实的状态叙写的乡土情节,乡土固守的心态,寻根的感人情怀,文中无论是童年童趣,还是青春的伤逝无奈、还是人文、自然风光的追溯,自然物象中的哲思,都别有一番风韵和情致。
乡情与家园是人心灵的根据地,是精神的依托。
乡情与家园,也是一个作家的根据地。
众所周知,每个成功作家在创作意识和文化渊源中,都自觉或不自觉地对应着一个地理上的板块。就像老舍生活过的北京城、沈从文的湘西凤凰古城,贾平凹的故乡陕西商州,孙犁笔下的白洋淀等。他们写那里的人,那里的事,都贯穿着浓浓的难以忘怀的恋乡情节。
故乡的土地,无论是神奇或是荒凉,故乡的山水,无论是幽蓝或是铅灰,故乡的人,无论是纯朴或是贪婪,都会在他们的笔端留下深深的印记。而家军的过人之处正是在于能把常人眼里的凡人俗事具体化情趣化。他说出的每句话,流淌的每个字,吐露出来的每一串气息,都让我看到世俗生活的重压并没有磨灭他内心深处灵魂的光芒。
家军的散文思想高远、内涵丰盈,可以有各种各样的解读。而我感受最深的是,他着力表现的“故乡的‘难归之痛’”主题。
中国的乡村世界正在萎缩乃至消亡,而城市丛林正在兴起以至膨胀,但现代人特别是精英知识分子,却在遥望、回忆、想象、重构着一个乡村世界乃至乡村文明。
家军笔下的冀中乡村,其实只是他童年记忆、历史传说中的乡村世界。它曾是现实存在,自然也有他的想象,但在今天已经不复存在了,他也难以真正回归了,它只是构成了家军以及我们大家的一个精神家园。
三
文学是愚人的营生。
对于在燕赵大地上长大的家军来说,他有的是毅志,有的是精力,也有的是饥饿。他要以这块土地上成长起来的孙犁、浩然为榜样,走自己的路。
乡村是家军的生命之根,那儿有他儿时的伙伴,有他的亲戚乡邻。乡村题材到了他的笔下,就会鲜活起来、生动起来,也就格外亲切自然,甚至从字里行间流露出无法言说的幸福感。
情景交融是中国古代艺术审美的重要表达方式,古人对此有很多论述。黄宗羲言:情者,可以贯金石,动鬼神。古之人,情与物相游而不能相舍。
在家军的笔下,故乡的风景有时是写实的,有时是写意的,都给人留下了难忘的印像。唛䬋是蜻蜓的俗称,本是乡下的常见之物,因它其貌像直升飞机,很讨乡下小孩子们的喜欢。
家军的散文《捉蜻蜓》就是乡间顽童的一幅童趣图……整篇文章观察细致,描写具体生动、形象,比喻独特,令人忍俊不禁,读来者无不佩服家军的深厚写作才力:离着大脑袋“夫妻”不远,我悄悄地潜入了水底,鳄鱼般只留两只眼睛盯着它,顺手摘了片大荷叶扣在脑袋上。大脑袋“夫妻”不见了跟踪者,可是高兴坏了,心里暗想,可给甩掉了。大脑袋驮着背上的“老婆”在水面上就尽情的表演了起来。那飞行花样比我们的游水可漂亮多了,上下左右,前飞倒转,玩着玩着还来它个蜻蜓三点水。我双眼紧盯着“大脑袋”,心里暗自运气说,大脑袋你别得意,你等着我的。
也许是玩得太累了,也许是大脑袋彻底地放松了警惕,驮着他的”老婆’落在了离着我不远的一株荷叶杆儿上一动不动。时机已到,再不能错过,该出手时必须出手。我又一次向目标发起了“偷袭”。
虽如此,我的心里也敲着小鼓。
目标触手可及,大脑袋“夫妻”沉浸在爱河里竟无一丝察觉。
我把手伸出去,一点、一点、在一点点,猛地一下,将大脑袋“夫妻”捉入了水中。
“偷袭”成功,岸上一片欢呼声。
唛䬋飞在天上,影子会留在地上,文化是有灵魂的故乡。
捉蜻蜓原本是农村常见之景,可家军却把它写得声情并茂,妙趣横生。其顽童心里感受家军更是写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令人拍案叫绝。试问,世人又有几人观察是如此细致,摹物如此精准,文章是如此精美的?
想必家军曾在农村必是一个捉蜻蜓的高手,且有过非常真切、细致、深刻的体会,否则是写不出如此“接地气”的美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