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不算热,大暑三伏天。”大暑是东北麦子成熟、收割的时节。上世纪80年代前,暑天要比现在热得多,平平常常30℃左右;进入伏天,最热时会热得人两眼直冒金星。就是在这酷暑难耐的天气里,人们也要去割麦子。因为麦子一旦成熟,就得趁晴好天气抢收回来。倘若收割晚了,就会掉粒、遭损粮食;要是遭遇连雨天,小麦还容易发霉生芽子,其损失就更大了。
儿时放暑假,正值生产队割麦子。人小不能“参战”,我就去麦地看新鲜。到那一看,嗬,人可真多呀!只见割麦人横向排列,长达二百来米;全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大都汇聚于此,简直是一场“抢收”大会战。大家挥舞着镰刀,你追我赶,都紧紧跟在“打头”(领队)的后面。随着麦子的不住倒下,人们身后便留下了一趟趟站立整齐的麦捆子和一座座纵向排列的麦马子。人们身后还有专人挑水供应大家喝呢!只听有人喊:“来水呀,来水.....”担水人闻声而动,赶紧把水挑到那人跟前。只见喝水人,抄起带把儿的水缸子,舀上一满缸,咕嘟嘟一饮而尽。喝完还大发感慨:“真解渴,真解热,好爽!”那场面,热火朝天;那场景,蔚为壮观!我去麦地,也不只是看热闹,有时还帮割麦子的亲人拾麦穗、帮垛麦马子的父亲抱麦捆子,给他们当小帮手;有时还和小伙伴们在割过的麦地里给自家鸭鹅采集芹麻菜、捉蝈蝈、找鹌鹑蛋......要做的美事可多啦!
上中学后,暑假我也加入了割麦子的行列。虽然明知割麦子的活又苦又累,但为了给家里多挣点工分、减轻父母养育我们六个儿女的负担,还是自不量力地去跟“行家”一道割麦子。因不会割,父亲就事先以割蒿草做示范,教我学会了一切。记得那时割麦子,躬身弯腰,每割一刀,都要向麦子深施一礼,好像对所割之麦充满感激似的。割时,一手揽过一把麦子,一手挥起雪亮的镰刀、紧贴地皮、向后猛拽,金黄的麦子,便被镰刀一丛丛割下,乖乖、整齐地躺在了“麦绕”上;够一捆了,再用双手抓起“麦绕”两头,用左膝顶住麦子,勒紧扎牢;最后抓住麦捆上部,迅速拎起,立在地上。就这样,循环往复,干一个多小时才能歇气。忙得人头晕目眩、腰酸腕痛、汗流浃背;背部衣衫都出现了许多盐碱子。没带擦汗巾的人们,就用衣袖、大襟来擦汗,弄得袖襟湿漉漉、脏兮兮的。那时对割麦质量要求很高:茬子不可过高,地上不许有遗落的麦穗,要确保麦捆根齐、捆得结实不散;一旦收割质量过差,便会遭到“巡查”队长的扣工分责罚;全天割得好,还有工分奖励呢!由于我是新手,对获奖想都不敢想,只是暗下决心:我得好好干,切不可遭到扣工分,那该多丢面子呀!于是,我割每一刀、捆每一捆,都认认真真;丢了麦穗就立马拾起来。还甭说,割了几回麦子,不但没有挨罚,还获过几次工分奖励呢!
最让我难忘的是下午歇气时,割麦人还得吃上一顿“大碴粥”。那时一下午要割五六个小时的麦子。因时间长、劳动强度大、人容易饿,于是中途生产队赏赐给人们一顿大碴粥。下午三点多,割麦人都累了,也到了歇气的时候。生产队煮大碴粥的师傅就会用牛(马)车送来几大缸香喷喷的大碴粥和一箩筐碗筷,一些割麦家属还送来了黄瓜、咸菜、煮熟的咸鸭蛋等。那时生产队是不吝啬的,送东西的人也可以跟着吃。人们在麦马子的背阴处坐下,吃着大碴粥,就着咸菜、咸鸭蛋等,简直胜过美味佳肴了!其味道,是当今吃大碴粥所品味不出来的。这大概与那时的玉米碴子味道纯正和作家老舍所说的“劳动最有滋味”有关吧?
回味起当年割麦子,虽说十分辛苦,却也得到了劳动锻炼、磨练了意志,还收获了几多见识和乐趣。如今家乡实行土地规模经营,种麦子的少了;即便有种麦子的,也不再用镰刀收割、早已用上联合收割机了。追往抚今,我们在感慨农业实现机械化、现代化而给农民劳作减轻无尽体力、提高生产效率的同时,也在为我们国家农业科技的巨大进步而感到无比的骄傲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