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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您的位置:首页 >> 小说• 散文 >>  小说 >> 吕舒怀:杂货铺
    吕舒怀:杂货铺
    • 作者:杂货铺 更新时间:2017-05-11 11:11:38 来源:原创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1103

    二丫头16岁那年接管了她爸爸的杂货铺,在南市慎益大街中央,对面的高台阶是家“裕兴”大烟馆。她成天用喷火的眼光盯视这个对门冤家。

    杂货铺经营品种很“杂”,也很“全”,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零食、糖块儿、咸菜、烟卷、洋火什么的一应俱全,尤其烟卷贵的贱的都有:“老刀”“哈德门”“仙女”“三炮台”“大婴孩”“美丽”“快乐”“大前门”,烟卷牌子比一般烟铺全乎。整条慎益大街胡同、大杂院的住户,都往二丫头的杂货铺买东西,进门便喊:“二丫头,我买这个,我买那个……”一来二去熟成一家子。赶上谁手头紧,二丫头主动赊账,下月头再还。一时半会儿还不上的,二丫头还私下抹掉记账。杂货铺平常忙忙碌碌,闲下来时,她倚靠门框怒视着马路对面褐色门帘后黑洞洞的屋子。三年前,她爹的命就葬送在那儿。

    二丫头她爹年轻时开了杂货铺,病怏怏的媳妇过世早,他一个人拉扯二丫头长大。不知从何时开始,沾染上了吸大烟的坏毛病,天么天往对门大烟馆里钻,根本无暇顾及杂货铺,甩手交给了二丫头。大烟鬼的爹后来又抽上白面儿,铺子赚的钱被他折腾个精光,二丫头哭过、闹过拦不住。望着她爹犯烟瘾时那种痛苦不堪的样子,她含着眼泪从腰包掏钱摔给他。三年前一天,大烟鬼爹彻夜未归,二丫头满大街找,逢人便打听,一位路人说:昨晚上有个抽白面儿的“倒卧(死尸)”,被人拉走葬了。二丫头不死心,一直盼着爹哪天能回来,一等三年,仍不见爹的面。于是,她恨上了引诱她爹下水的“裕兴”大烟馆。

    裕兴大烟馆是日本人开的,名义上管事的是个姓朴的高丽浪人,一张柿子饼的脸,小眼睛,留着人丹胡,操一口流利的中国话。他总躲在门帘后边朝杂货铺偷窥,眯缝着的眼中裸露色迷迷的贼光。二丫头撞见那种不怀好意的眼神,“呸——”地啐口吐沫,扭身走进铺子。

    三月里一个落雨的黄昏,二丫头正打算关灯上门板,突然闯进一个年轻人,二十岁上下,面容英俊,穿身西装。进屋后,他指指货架子上的烟卷,说:“小姐,麻烦你给拿盒香烟。”二丫头瞧不惯这种油头粉面的少爷羔子,没好气地说:“我不是小姐,我叫二丫头。”那人微笑道:“二丫头小姐,你给我拿盒‘哈德门’。”二丫头取了烟放在柜台上,那人用手摁住,笑嘻嘻地说:“抱歉,我身上没带钱,赊账可以吗?”二丫头夺过烟,说道:“甭琢磨赖账,本店概不赊欠。你请吧。”起身逐客。年轻人赖着不走,顺手摘下手腕上的表,说:“把这块表押这儿,明天我拿钱来赎行不行?”表壳金光闪闪,表针“咔咔”地走。二丫头心想:这表总比一盒烟贵,不吃亏,就攥在手心里,又丢给他一盒洋火,说:“有烟没火抽不了吧,白送你的。”年轻人如饥似渴地点燃烟吸着,道声:“谢谢。”撑开雨伞,消失在稠密的小雨中。

    转天过午,一辆簇新的雪弗兰轿车停在杂货铺门前,开车司机径直走进铺子,张口问:“哪位是二丫头掌柜的?”二丫头“扑哧”一笑,说:“二丫头就二丫头呗,还掌柜的。我是,有啥事?”司机毕恭毕敬:“我家少爷让我来送烟钱,顺便取走手表。”二丫头收了烟钱,交还了表。司机双手捧着一只花荷包,说道:“少爷送您的荷包,请您笑纳。”荷包是用丝绸做的,绣着一朵鲜艳的牡丹花,像真的一样,好看极了。二丫头冷脸道:“他不该我、欠我的,送我东西干嘛?快拿走!”司机苦着脸央求:“二丫头掌柜的,您别难为我们下人。您不要,我回府没法交代。少爷说了,您不收下荷包,就砸我的饭碗。”二丫头端详着这个荷包,确实着人喜爱,扭脸瞧瞧司机难受的样儿,说:“甭跟我念山音,我先收着,你回去好交差。”司机千恩万谢,开车绝尘而去。

    二丫头背靠门楣摆弄荷包时,一个不速之客向她匆匆走来。

    裕兴烟馆朴管事头回登门杂货铺,柿饼子脸堆满谄媚的笑容,进屋后学他日本主子的模样深鞠一躬,说道:“女掌柜,您好啊!”二丫头打心里腻歪“柿饼子脸”,使劲儿往外推他:“出去出去!你身上带股邪气冲了我家铺子财运。”朴管事并不恼,连连倒退,末了站到马路牙子上,依然恭维道:“女掌柜果然好运气,昨晚唐总长的公子光临贵店,刚才他的司机送您一件宝物,我瞧见真真的。”二丫头听不明白:“嘛公子,我没见过,少在我跟前瞎白话。”“柿饼子脸”不觉尴尬,嬉皮笑脸地说:“女掌柜不必隐瞒,昨晚上门买烟的那位就是民国前财政部唐总长的公子。开车的司机和那辆雪弗兰轿车正是唐总长家所有,我们不会认错车牌号。您手里拿的荷包不就是他所赠?能否让我开开眼?”二丫头认定他不怀好意,把荷包在他眼前一晃,道:“开眼了吧?赶紧滚吧,耽误我做买卖。”尽管一晃,朴管事仍然看清了,小眼冒贼光。他啧啧称奇,喃喃自语道:“真的是缂丝,好东西呀。你们中国人有句古话‘一寸缂丝一寸金’。女掌柜,这荷包起码值100块大洋,够您辛苦大半年的。”

    二丫头登时惊呆住了,“柿饼子脸”说得没错,100块大洋她忙乎大半年也挣不上,这并不起眼的荷包值那么多钱?甭问,面前这家伙准是冲着它而来,二丫头不免警惕起来,把荷包搂进怀里,说:“它值钱不值钱我不在乎。人家送的东西,礼物大小情义在,我谁也不给。”朴管事呵呵笑,说:“女掌柜实在过虑啦。您的东西您收好,只求您替我引荐一下唐公子,事后必有重谢。”二丫头咯咯地笑:“我跟人家八竿子打不着,再者说啦,你算什么玩意儿,我替你引荐不着。”言罢,扭身进铺子,将“柿饼子脸”生生撂在铺子外边。

    几天后,被朴管事称作唐公子的年轻人,开车驶进南市慎益大街,停在二丫头杂货铺门前。唐公子一身白西装、蓝色格领带、白皮鞋,手捧一束玫瑰花兴冲冲跨进铺子,着实把二丫头吓傻了,她慌里慌张地问:“你去赶宴席呀,还是串亲戚?走错门了吧。”

    正午阳光照射进来,二丫头终于看清唐公子的面容,一张娃娃脸,荡漾着孩子般的笑意。他说:“我特意来感谢赊烟卷之情,买束鲜花赠美人。”二丫头暗自明白几分,不禁羞红了脸蛋,说道:“唐少爷您可别烧死我。荷包我收了,花不当吃不当喝,我要它干嘛?您去退了。”唐公子有些发窘:“花店出门不退,不如找个家什先插上……”他四处寻觅瓶瓶罐罐的时候,二丫头偷眼瞧见对面朴管事颠颠地朝铺子奔过来。二丫头叮嘱他:“瞅哇,‘柿饼子脸’昨个儿还打听你,当心他,一个坏透膛的主儿。”唐公子诧异的工夫,朴管事已然登堂入室,弯腰鞠躬,满脸赔笑:“您好,唐公子!小人是裕兴烟馆主事,冒昧地过来拜会您,请您不要见怪。”

    大概被人搅了情致,唐公子换了副冷面孔:“对不起,我从不和卖大烟的人打交道。”

    “我家主人想见您,请到对面馆里一叙。”

    唐公子面带讥讽:“你的主子是日本人吧?”

    “对对,日本富商河野先生。请吧。”

    二丫头抢先一步,拦阻道:“唐少爷少听他糊弄,对面是虎狼窝!”

    唐公子微笑:“二丫头小姐有见识,毁人的烟馆我断然不进。”

    朴管事穷对付,改口道:“河野先生请您到旭街饭馆有要事商谈,难道唐公子怕见河野先生不愿赏光?”

    “我怕过谁?即便他是鬼不是人,我也敢见!你头前带路。”唐公子慨然应允。

    二丫头拦也拦不住,心中暗暗着急:唐少爷年轻,明明中了人家的激将法。那二位离开杂货铺,二丫头便陷入焦灼等待中,夜幕悄然降临,杂货铺门虚掩,灯火通明。

    二丫头呆望着插在酱油瓶子里的鲜花,眼前浮现唐公子的娃娃脸和孩子般的笑容,心中涌起一股柔情蜜意。随之她又暗骂自个儿:“犯花痴啦?没羞没臊!”天色越晚,她越发忐忑不安起来:“柿饼子脸”拽走唐少爷准没好事,不是拉他跟日本人喝酒、逛日本窑子,就是做个套儿让他上当。唐少爷年纪轻轻不长心,被人一激火便会没了主心骨。

    夜半时分,唐公子浑身酒气踉跄着进了铺子,二丫头赶忙给他沏碗酽茶,追问道:“那日本‘河螃蟹’找你干啥?”唐公子就笑:“不是河螃蟹,他叫河野,日本商人。听说家父手里收藏一批缂丝,想全部买到手,开口10万大洋。二丫头小姐,你不晓得,家父在北洋政府当总长时,从前清恭亲王后人处购得的,这批缂丝属于明清两朝皇家珍品,国宝呀。”二丫头闻言,摇晃着唐公子肩头,焦急地说:“你醒醒酒啊,国宝可不能轻易答应卖外人!”唐公子“咕咚咕咚”喝光茶水,叹气道:“最近家中遇事急于用钱,家父也是无奈才想出手这批东西。也不知河野怎么扫听到的,主动找我,倒是挺有诚意。”二丫头愤愤地说:“卖谁也不能卖给日本人,他们又坏又贪,小心上当!当初我爹没出息,受了对门的骗,吸大烟、抽白面,到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丢下我孤零零一个人。”说着,眼窝汪着泪水,“你们家真缺钱用,要不当掉我的铺子,换了钱先借给你支应一时。”

    唐公子深受感动,说:“二丫头小姐,你我萍水相逢,便肯出手帮我,我感激不尽,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我赶紧回去同家父商量,卖谁也是卖,不如卖给河野。”他起身告辞,临出门时,说道:“放心吧,又坏又贪的人才会上当。”

    二丫头不曾留意他的话,在她看来,唐公子纯属不知好歹的傻狍子,不听好人言,心中不免气恨交加,冲唐公子背影喊道:“往后你少登我的门!”

    一连几天,二丫头被懊悔和忧虑双重折磨。她懊悔不该说那句气话,惹得唐公子丢了面子不敢登门,而且自己好像已经喜欢上他,同时她替唐公子担忧,一时犯糊涂中了恶人的招儿。年轻自负的少爷羔子会改变主意吗?

    怕什么有什么,唐公子果真不见影儿,他的司机却不期而至,站在柜台外,打开一个小包,对二丫头显摆:“二丫头掌柜的,您上眼?,稀罕的东西。我家少爷着急出手,对门那家伙琢磨买,一拍即合。”二丫头接到手里瞧不懂是啥东西,方方正正一块丝绸,上面绣着仙鹤。司机道:“清朝大官官服上的补子,缂丝的,老值钱啦。”二丫头不信:“就这块破东西值10万?”司机撇嘴:“10万?!少爷管他们要20万,当然还有别的,缂丝画啦,官服啦,总共50多件。这块补子是样品,日本人心眼多,他们要找人鉴定一下真假。”聊了会儿,司机抽根烟卷,抬腿奔向对门裕兴烟馆。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柿饼子脸”点头哈腰地将司机送出来,站在马路边接着嘀咕半天,司机才驾车离开。

    20万大洋的大生意自个儿不出面派司机来谈,唐公子也太大咧了。要么唐公子心眼小,真生气,不愿见我?二丫头这么想,心里一阵酸楚。没两天,司机开车直接停在裕兴烟馆前,进去呆了好长工夫,随后气哼哼奔出来,“柿饼子脸”后边尾追不舍,忙不迭地道歉:“昨天河野先生做飞机回了日本,我实在不敢擅自作主,您回去跟唐公子讲讲情,暂缓几天行不行?”司机很蛮横:“不行!刚才和你颠来倒去地讲,我白费吐沫星子,你还穷对付。三天为限,过期我们趸给别的买主。”“柿饼子脸”紧拽住司机胳膊,央求道:“我马上给河野先生拍电报。至于价码吗,增加了一倍,恐怕河野先生不满意,可否降一些?”司机冲他挤眼,说:“我家少爷疼可你,特意为你留点佣金。一句话包圆,这批缂丝我们留15万,剩下归你。你同河野商量价,我听信儿。”说完,司机径直踏进杂货铺,找二丫头要水喝:“女掌柜,我叨叨叨大半天,嗓子直冒烟儿。跟这种即贪又黑的人打交道费劲。他琢磨私留点佣金,又想从主子那儿落好,拼命砍价。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便宜事。”

    司机边喝水边抽烟,余光瞄上放在柜台的玫瑰花,连声称赞:“呦,花换了瓶子,您是有心人,花养得真好。”

    二丫头新买了漂亮花瓶,将唐少爷送她的玫瑰花从酱油瓶子移进新花瓶,天天浇水,花鲜艳夺目、香气袭人。

    她惦着唐公子,羞怯怯地问:“你家少爷老不露面,忙啥哪?”

    司机说:“我们不能一棵树吊死,光顾河野这头。少爷忙得不亦乐乎,四处找别的买主,哪位出钱多就卖给哪位。”

    二丫头心有余悸,说:“你回头劝劝唐少爷,静下心琢磨琢磨,别急可可出手。珍贵的国宝说啥也不能卖给小日本。那个河野,还有姓朴的,都不是好东西,当心被他们坑了。”

    司机说:“女掌柜,您哪知道啊。我家老爷唐总长辛辛苦苦收藏的缂丝,压根儿不想卖,少爷却非要卖。这不趁着老爷出门这几天,少爷急着找买主换现钱,河野拿不定主意,还有下家等着哪。我一个开车的,哪劝得了呀。”

    司机走后,二丫头又急又气,心想唐少爷原来是个败家子。

    柜台上的玫瑰花开始打蔫儿,颜色渐渐加深,失去往日的香气。

    同时,二丫头陷入深深的相思煎熬之中,终日不见唐少爷倜傥的身影,难道他真生气了,不肯迈进杂货铺一步?

    三天头上,她见司机又直接走进对面裕兴烟馆,片刻工夫,他同朴管事来到马路边槐树底下嘀嘀咕咕。二丫头竖起耳朵细听。司机有些气急败坏:“河野先生不回来,你蛮可以作主。我家少爷答应最后宽限两天,你手里没那么多现金,不如把烟馆门面抵押出去,换了钱给我们。别忘了,你从中落5万大洋的佣金,何乐而不为?河野先生得到盼望已久的缂丝珍品,不能埋怨你;你私下得了钱,神鬼不知。多好的一笔买卖。”

    朴管事连连点头。

    司机照例进杂货铺打一晃,抽根烟卷,拍屁股走人。二丫头没有多问什么。她明白说也白说。

    果然,第二天,裕兴烟馆关门闭户,挂出店铺出让的纸牌子。

    玫瑰花枯萎了,二丫头依依不舍地把花丢进垃圾箱。她突然萌生个念头,亲自找唐公子谈谈,最后关头规劝让他中止买卖。过午,她打扮一新,锁上杂货铺的门,奔向英租界的唐府。天气闷热,二丫头走了一身汗,驻足唐府大铁门前,不由得心怦怦直跳。

    唐府好气派,高高的围墙,黑漆大门,里边一幢漂亮的洋楼。她敲敲铁门。无人应,又摁响门边的电铃。不久,门开一条缝儿,闪出一位穿长衫的中年人,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小姐,您找谁?”

    二丫头平息一下慌张的心情,说道:“我找唐少爷,麻烦您帮忙通禀一声。”

    那人上下打量她一番,略作迟疑道:“哦,您是哪位呀?请问找我家少爷有何贵干?”

    二丫头不禁恼火,有钱人家看门的都牛都横,拿我当臭贼盘查,遂挺直腰板说:“我是南市慎益大街杂货铺二丫头掌柜的,找你们少爷有要紧事。”

    “哦,二丫头小姐。我家少爷不在。”

    二丫头竭力表现出理直气壮:“他上哪儿了?”

    那人气焰被压下不少,客气地回答:“少爷在北平燕京大学上学,平时不在府上,只在寒暑假回家。”

    二丫头纳闷了,他说的是真话还是骗我?唐少爷平时不在家,那我见着的是鬼吗?她又问:“你家开车的司机呢,见他也行。”

    他连道:“好好,您稍候。”转身进去。不大工夫,一位戴鸭舌帽的年轻人随他出来。中年人指着年轻人,说:“他便是府上司机。”二丫头不禁大吃一惊,来人面生。二丫头忙说:“不是他,是另一位司机。”中年人冷笑道:“唐府就他一个司机。小姐,您一定认错了人,找错了门。”

    二丫头隐约感觉她被人耍了,不知是面前的中年人,还是去过两趟杂货铺的唐公子。但她不甘心,从怀里掏出缂丝荷包递过去,说:“你认识它不?”中年人接手里一看,顿时脸色大变:“这是我家老爷珍藏的宝贝,您怎么到手的?”

    “唐少爷亲自送我的礼物。我不要,你替我还给他吧。”说完,二丫头扭身欲走,中年人慌忙拦住她:“小姐,您大概让坏人骗了。荷包属于我家老爷多年收藏缂丝织品的其中一件,前些日子老爷出远门前,将所有藏品供博物馆展览,不料被贼人盗走,我们已经报警,警察封锁消息秘密查案,正在全力捉拿盗贼。不出我所料,送您礼物的正是盗贼一伙……”

    二丫头感觉头晕目眩腿发软,心像掏空了似的:“你不会拿我当盗贼同伙抓吧?”

    中年人笑着说道:“小姐说笑话。哪有盗贼亲自送赃物上门的?荷包我且收下,我替老爷谢谢您。”

    二丫头大病一场,喝了几服汤药,身子逐渐恢复。四月里一天,她硬挺着开门营业,陡然发现对面的裕兴烟馆换了新主人,店铺改成肉铺子,一个肥胖壮实的女子,站在宽大的木案子后边吆喝着卖大肉。

    左邻右舍的大娘、小媳妇们前来嘘寒问暖,这个说:“二丫头啊,你的病咋样?躺家里七八天,俺家的青酱、老醋早见了底儿。”那个说:“好妹子,怎么不支应一声,姐姐我去家看你,给你做点顺口的。”接着,有人插嘴道:“你不在的这几天,慎益大街光出事。对门卖大烟的朴先生被日本主子连骂带扇大嘴巴子,一时想不开上吊嘎屁啦。要么说呢,不能干伤天害理的事,卖大烟坑人害人遭报应。”又有人说:“姓朴的活该!他背着主子当了大烟馆,同别人谈买卖从中落好处,黑吃黑能不倒霉?坑人害人的大烟馆关门歇菜,咱们慎益大街这下干净啦。”

    大家正说得热闹,街口水铺七婶满头大汗地跑进来,对二丫头说:“哎呦,小姑奶奶呀,几天不照面,害得我来回瞎跑。有个男的给你打电话,点名找你。连打好几回。这会儿又来啦,你赶紧去接电话吧。”

    二丫头百思不解,谁给我来电话?尽管她想到了多日不见的“唐少爷”。

    随七婶赶到水铺,电话撂在一旁。二丫头抬手抄起,就听对方“喂喂”两声。她情不自禁地失口叫道:“唐少爷……”

    冒牌的“唐公子”在沉吟。

    从未有过的厌恶泛上心头,二丫头怒气冲冲地说:“有话讲、有屁放!”

    “二丫头小姐,请你一定听我把话讲完。想必你已经知道我是干嘛的,对,专干空手套白狼的骗子。我和我的同伙从博物馆盗取了唐总长家的缂丝织品,原本打算我冒充唐少爷的身份,骗得裕兴大烟馆后台河野的15万大洋。

    “按说我们的计划天衣无缝,何况又做了充分准备:事先利用唐总长离家外出这个机会开始行动,从赁车行租辆同唐家一模一样的雪弗兰轿车、私制同样号码的车牌,借以迷惑对方,贪心不足的朴管事与河野信以为真、乖乖上钩。用空手弄来的东西,牟取钱财何乐而不为?而且一切进展顺利。如不出所料,我们蛮可以骗到巨款远走高飞。但是,你的一句话改变了我们的计划。

    “小姐,你是心地善良又识大体的好姑娘,你对我说:国宝绝不能卖给日本人。此言令本人悔悟。作为一名中国人怎能光琢磨图财,而将祖宗的国宝缂丝卖与外人?!盗亦有道,骗有骗规。现在我已将那批缂丝完璧归赵,偷偷送还博物馆,除了你手里的荷包。为了躲避警察追捕,我们撤离了天津卫,日后金盆洗手,改过自新。只是,只是我恐与小姐今生再难相见……”

    二丫头不愿继续听下去,“咣当”撂了电话,久久伫立原地发起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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