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兰沟,位于安丘西南百余里,柘山镇最北端的丘陵地带。
野兰沟东西走向,长约七八里,沟壑纵横,最宽处达几千米,最窄处勉强并排通过两三个人。
沟底有小溪,四季流水。漫山遍野长满野槐,一丛丛,密不透风。重峦叠嶂掩映下,崖壁直垂沟底,野葛攀援而上。缓坡地带山蒜、山葱、山韭稀疏分布,它们丰富了秋收的人们午饭的味蕾。
一株株野兰花,零星点缀在峭壁悬崖处,眨着眼睛,会说话。旷野有兰,野性变得绚烂,野兰沟陡生了无限魅力!
每到秋天,野兰沟的山坡上,一片片翠绿变成一片片枯黄。花生收获的季节来了。
早晨,天刚蒙蒙亮。借着微光,人们赶在第一缕晨曦洒下之前,来到野兰沟。
深沟山谷的对面,是一条山路,那是通往山外的路。
每当来到野兰沟,我都会驻目远眺,看那过往的大客车,看客车驶向远方,直到视线模糊,也还沉浸在无限遐思中。几年以后我才知道,那看似平稳的客车,其实是很颠簸的,但那颠簸里有我的梦。
花生地里,露水沾衣,黄球鞋一会儿就被打湿了,裤腿儿也湿漉漉的。
抖落新鲜的泥土,一个个白胖子笑开了脸,雪白里透着微黄。花生带着秸秆被整齐的码在梯田里,不一会儿就成了一条条长龙。前几日的花生秧已经有些干枯,花生果却愈发显眼了,静静地躺着,丰硕诚实。我多次看到父亲看着他们笑。
来不及吸收初升太阳的光和热,一种被我们称为过冬仙的蚂蚱,反映还不是那么灵敏。不一会儿,我和弟弟每人手里都有了一大串蚂蚱。过冬仙居多,也有蹬倒山和双目甲。
秋日里,野兰沟处处有我们拿蚂蚱的身影。前些天回家的路上,透过一道道山梁,远远地看到野兰沟,好像看到了儿时的影子。
等到阳光洒满原野,照亮每一条沟沟坎坎,过冬仙就真的羽化成仙了,任你有天大的本领,也是很不容易逮到它的。它警觉得很,不等人靠近,早就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过冬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蚂蚱,没有之一。那味道是独特的,它的身体里自然有一种油性,油炸后更出味。那味道只属于儿时。如今,许多年我都不曾见到过过冬仙的踪迹了。难不成,它们真成仙去了天宫?或者去了月宫与嫦娥为伴?
沟底深处,崖壁陡峭处的马螳螂,是我的最爱之一。马螳螂,个大,子多。它产子的时候,将自己倒挂在悬崖的隐蔽处,大刀举起,不时挥舞着,犹如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威武大将军。
蹬倒山,通体透着绿光,颜色鲜亮,是蚂蚱中个头最大的。它后腿极其有力,蹬腿儿上布满锯齿,你要是不小心,一定会被他伤到的。我就多次被它锋利的锯齿划伤了手。
双目甲,身材苗条,是蚂蚱中的美人儿,颇有几分姿色。花生地里、生产路边是它们经常出没的地方。
土蚂蚱,跟土地同色,如果眼神不好,是轻易发现不了它的。
肉骨墩儿,个子很小,弹跳力很强,油炸了吃,特别香。
秋后,百草枯黄,山坡上的草干燥的很。这为我们烧蚂蚱提供了绝佳的机会。山坡底部,枯草被火柴黄色的火苗点燃。火借风势,不一会儿整个山坡就变成了黑色。我们的战利品——被火烧过的蚂蚱一个个静静的躺在山坡上,静待我们一一捡拾。有些个头小的蚂蚱已经被烧熟了,我们一边捡蚂蚱,一边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我们的脚变黑了,手变黑了,嘴也变黑了。如果有谁不注意,用手擦一下额头或者脸就更有趣了。这不是包青天吗?有时川剧的变脸艺术也会不停地上演。难道那戏剧的某些艺术灵感也来自烧蚂蚱?有时,我都很佩服自己的想象力了。
蚱要拿,羊也要放。
其实,有时候放羊跟拿蚂蚱是不冲突的。山羊钻进茂密的丛林,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一只羊。它们兀自享受着它们的大餐。野槐的叶子为山羊提供了丰富的营养,沟底的小溪流淌着纯天然矿泉水。这水也是我们和山羊共同的饮用水。我们穿梭在密林中,往往收获也是颇丰的,蹬倒山和马螳螂会经常出现在槐树枝上。
山坡、密林、小溪、山羊和我们完全融为一体。
中午,大人们休息,我们也休息,山羊也休息。
喊一声头羊的名字,山羊们有的俯冲下来,有的从意想不到的角落里钻出来,也有的慢悠悠地散着步回来了,它们陆陆续续出现在沟底平坦处。找一处阴凉,站着的、躺着的、静卧着的,都眯着眼,反刍着,有滋有味!
在野兰花绽放的峭壁下,旺泉山背阴的阴凉处,我们取几块山石,搭起简易炉灶,找来干槐树枝,把山泉水烧开。挖来山蒜、山葱、山韭。将半干的花生连秧带果烧熟,有时也会烤几个鲜地瓜。带来的硬面火烧或者干煎饼,抹上自家酿制的老酱,就着咸鸭蛋,好一顿丰盛的午餐。运气好的话,头天傍晚下的钢丝套会逮住一两只野兔或山鸡,于是我们架起火,烤野兔、烤山鸡,漫山遍野是烤熟的野味的香气。好多次,我抬头看到过路的神仙,在云端,探头探脑儿。
傍晚,人们踏着夕阳回家。
远处,野兰花在夕阳映照下,蓝光幽幽,凉风飕飕,花儿向我们招手。
一天的疲惫挡不住丰收的喜悦,走在回家的路上,人们拉着呱,估摸着哪块地能收几麻袋花生,哪块地能收多少斤地瓜……
我领着头羊,头羊领着羊群,几只羊羔蹦蹦跳跳,没有一丝烦恼。
如今的野兰沟,在勤劳的柘山人民手中,焕发了无限生机与活力。
野兰沟的秋天,依然树木丛生,百草丰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