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做童书编辑以来,我总是把自己划入从未正经接触过儿童文学的一类人。但有时候想想,不对呀,小时候看过的作品还是挺多的。在那个年代,跟身边的同学、邻居比,甚至可以算丰富了。我的读物最主要的来源是报纸和杂志。我们家兄弟姐妹多,我排行第五,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报纸杂志各自订,年龄段全覆盖。我订过《中国少年报》,还有《小朋友》和《儿童时代》。《少年文艺》开始是我姐姐订的,一期期码在一个很大很大没有提梁的木桶里,后来就改由我来订。我还是《儿童文学》最早的读者——不,是从创刊号开始的最老的订户。印象中的《儿童文学》部头大,也好看。记得有一篇《狐狸打猎人的故事》,好像有插图。那时候看书,一般不关注作者是谁,已经不记得是谁写的了。
小时候的阅读不限于文学书,也不限于儿童书。印象深的还有《美术》杂志,是二哥订的,我对新中国成立以来美术的了解全通过它。我主要看画,有时也读里面的文章。父母给订书报,但从不催促我们读书。姐姐近视,母亲总是提醒“眼睛看坏了”;我从小就“宅”,夏天窝在房间里看书,母亲总担心“捂出痱子”。父亲只管过一次——那年下大雪,做了个雪橇去姐姐的同学家借了一大摞连环画回家看,父亲说,人家是靠这个养家糊口的,给钱不给钱都不好,以后就没再去过了。我喜欢连环画只是因为画,并没有真正迷上小人书——家里和学校都没有这样的“场”。
姐姐高我4个年级,我有时会翻她的语文书,囫囵读下来,很有点小满足。“文革”初期停课无聊,就读这个,读过什么也记不清了。前两年编辑《丽芙卡的信》,每章前面都引用了普希金的诗,各方面权衡最终用了穆旦的译文,但一直为没用上以下的译文而纠结:“请坚持你们高傲的忍耐,在西伯利亚那深深的矿坑中……”这就是“文革”前高中课文里的,戈宝权译的吧?我认为这是各种译本中最好的。
因为早早下放,我彻底告别童年,也告别了儿童文学。1980年前后恶补现代文学,第一次读到冰心的《寄小读者》,才知道可以用这样清澈的文字来写儿童文学。读到幼年的冰心上了父亲的“兵舰”——记得就说的是“兵舰”,靴子里有块积木,一瘸一拐,可就是不吭声……我会心微笑,第一次强烈感受到儿童文学的魅力。
真正再次遭逢儿童文学是从“彩乌鸦”开始的。这套书2002年起从德国陆续引进,最初5本,原计划合成一本出版,叫《德国当代中篇儿童文学精选》。我读到的是最后的校样,感觉和印象中的儿童文学很不一样,合订出版可惜了,为什么不拆开来出单行本呢?担心篇幅太小,不像一本书吗?可这正是小读者需要的呀。最后,我们不光重新编辑,还自己做设计,把期望浓缩进“一口气读完,一辈子不忘”的目标里——当然,“不忘”的或许只是童年的阅读感受。“彩乌鸦”作品给我的不一样的触动是父母对孩子的尊重和理解。我和彭学军特别撰文推介《火鞋与风鞋》和《本爱安娜》,不是给孩子,而是给年轻的父母。它们带给我们以及许多父母们的不仅仅是感动,还有错失的遗憾,遗憾没能早一点读到它们。
转眼,这又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之后与儿童文学有了更多的接触,也渐渐领略其中的美好与精妙——这些感觉与儿时那些“漫不经心”的阅读隔了长长的岁月,但有着令人倍感温馨的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