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天，等待你的大赦

必须放逐所有的才子

必须剔净骨缝里的抒情

我才有脸在一棵暮春的垂柳下

   坐下来

必须取消脸，和脸上的表情

必须抛弃琴弦和弓月

你才有资格捧一杯花茶，和果盘

在我面前，弱柳扶风

这是春天。没有人可以在它面前

   放荡

我也不可以

我在玻璃杯的热水中盛开如菊

我在春天的囚笼里，等待

你的大赦

必须写下：鹧鸪

在一场古典山雨降临前

必须写下：鹧鸪

比闹钟的设定更早抵达的

枕畔三声鹧鸪。比窗前鸟鸣

更穿透心膜的古老男中音

我不想说出的：乡愁

我蓦然惊觉，鹧鸪在古典的后山

已嘀咕一整个春天

传统是一条河，在血管里鸣叫

诗经楚辞，魏晋，唐宋

   及于民国

我惊觉——

经史子集里全是鹧鸪的啼哭

暮春之晨，在山雨和乌云遮蔽

城楼之前，我用鹧鸪声重新设定闹钟

在山雨和乌云

   决意把它取消之前

一个人的天空

天空如此广大

我总是对着它出神

如果生命是一首长诗

从出生时甚至出生前

就已开始词语的繁衍

它们是风雨雷电

变幻的云雾以及飞禽的羽毛

它们是星光月色以及晨曦晚霞

碎片的魂灵或者飞行器

一个对着天空出神的孩子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神的亲人

四十年了，当飞行一再出现在梦境

驾驶各式小飞机飞越稻田村庄和高山

有时是固定翼，有时又是旋翼

有时是激烈的空战，有时是路过的空难

在重重漩涡的星夜空下

这些梦境曾经或将要启示什么

在第一次真实的飞行到来之前

在云层如雪地铺展，天际线触手可及

在重浊大地与轻清天宇瞬间弹开之前

这些梦的飞行是命运的预演么

一首诗铺衍到这里，又将预言什么呢

假如天空是一块大荧幕

上面写满巨大的告示

假如一个孩子梦里在乡道上

抬头就看见天空之幕的戏剧

上面的影像，比焰火打上去还要真实

天空之神啊，你想对你的孩子演些什么呢

假如飞行无需任何载具

脚尖轻点大地，身体就垂直飞升

假如瞬间直达外星球的强烈晕眩

让你缩小成一枚飞叶

让你在梦汗中惊醒

一个人的天空，让冬夜惊悚

一首诗的想象力，如一个发高烧的孩子

十指缩成针尖，身体缩成失重的灵魂

天空之神，此刻是梦魇中父亲的喊魂仪式

多年以后，为了守护梦的飞行的真实

他一再拒绝风洞飞行的体验邀请

一个人的天空，一点也不空

里面住着太多神灵，里面只住着一个神灵

飞行之神，在一首诗的尾翼下降临

一个人的天空，如此广大

总让人出神

一支笔可以涂抹瑰丽明净

也可以越写越浑沌，如天地欲开未开之景

简介：雪青马，原名黄学芳，浙江省作协会员。70后，生于赣南，现居浙北。大学时代开始现代汉诗创作，与人合办诗社，曾任社长。一度游走网络。在《诗刊》、《星星》、《江南诗》、《现代青年》、《国家诗歌地理》、《太湖》等报刊杂志发表诗歌数百首。著有诗集《爱上雪青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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