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那头骡子老了
我看它吃草,嚼出浓浓的青草味儿
它驮着我跳上田埂
我偷偷地拔了邻居家抽穗的燕麦
一股股送到它嘴边吃
它打个嘟儿喷我一脸口水
那头骡子应该有我几十倍的力气
我总是紧紧地坠着它的缰绳
腊月里我牵着它去饮水
它一回头就把我拽进了刺骨的冰眼里
我呛了几口水爬出冰面时
它还呆呆地站在旁边
我看见一条冷得发抖的缰绳
那头骡子,它比我大两岁
它要是活着,应该已白发苍苍
它一生孤苦,无儿无女
它一生无言,从不感慨
它甚至没有性别,人们只叫它
——骡子
那一次,我回到家时
父亲告诉我,骡子瞎了一只眼,卖了
突然,我看见黄昏从屋檐迅速跌落
一股青草的咸味迎面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