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认为,情怀这东西,是诗歌的同义语.在一切艺术和人类终极价值上,情怀为大。尽管人类的智力越来越了不得,人类的智商以每10年5个百分点的速度在上升。高智商或许会视情怀这东西为小儿科,但我们生命的方向和质量,实际上是被这古老的“小儿”所牵引。情绪情感直觉强大于理性和逻辑,这在生命的基因排序中或许可以找到证据。情绪情感直觉来自于我们大脑的杏仁核的部位,理性逻辑来自额叶的部位,而杏仁核比额叶要古老原始得多。因而,除了人类,我们可以听见鸟类的欢声和哀鸣,可以看见流泪的牛和大象,甚至在身边发现患上抑郁症的狗。这是我们特有的人类情怀。
似乎有两种法则在主牵着人类。一种叫“丛林法则”,它让强者生存,适者生存。因而人们读政治学经济学谋略学厚黑学等等。另一种叫“神的法则”,它要人们谦卑、宽容、唯美、爱人如已。因而人们读美学宗教学也读童话和诗歌。这分别代表了人身上的兽性和神性,这中间的宽阔地便是人性。
人的情怀是对人以及这世间万事万物终极的爱和关怀,是被“神的法则”所照耀的领域。情怀是一种很轻的物质,感动,惆怅,怀念,热爱,悲悯、哀愁等等,情怀是这种轻如灵魂般的物质的总和,这种“轻”注定了诗歌是一种灵性十足的艺术,诗歌是情怀的容器,就像一泓养月的水,一片留花的镜。从这个意义上说,诗歌创造出了无中生有的新事物,物象变为心象,它借助于人的情怀,语言和神悟这三件东西。
无论时代和人的审美如何变,情怀作为诗歌的出发地是不会改变的,人心中的“万古愁”是不息的,这或许也可称为“生命中不可承变之轻”。这正是诗人的立身之本,舍此诗歌便难有生命的气息。对我来说,情怀这东西说到底便是基督徒的“信、望、爱”。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在此,我要特别强调“信”的意义。如果一个人对世界和他人有确信,并相信通过他人可以取得一些美好的东西,他就会得到与他确信和谐一致的人生美意。信是第一要义。最近在读《弗洛伊德与莎乐美通信集》,我舍不得读快,慢慢地,细心地读。我为其间展现的博大情怀所折服,在长达24年的通信中,他们彼此称对方为您。莎乐美师从弗洛尹德学习精神分析,莎乐美一直称弗洛伊德为“尊敬的教授”,弗洛伊德称莎乐美为“亲爱的露”。他们的情谊超越一切之上,他们共同热爱精神分析这门新兴的学科,他们还关心彼此的家人,彼此的健康、以及日常生活中的种种琐事。这些信件,呈现了这段深厚的情谊,其间的人类情怀接近信仰。用莎乐美自己的话说,弗洛伊德帮助她“在我的基本的信仰上添加了新的东西”。
写诗时,非常想要有灵感,有神来之笔,有精妙的象征,令人叫绝的意象,以及把握语言的弹性、张力、多义与岐义等等。但这些都只是工具。诗人的目的是带人心到诗的彼岸,而这需要一种博大的丰绕的情怀,有了这种笼罩,诗中的情感才能直抵人心。
我看重真诚博大的人类情怀,读诗编诗或自己写诗时皆以此为最高标准。常常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但情怀这东西究竟是何物,仍说不太明白,看来她只可意会,难以言传。但当她到来,我立即可辨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