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如果还去跟日益时尚的国人谈论信仰,十有八九会遭到冷笑,得到的回答会令理想主义者吐血或晕倒。他们会自豪地告诉你,他们只信钱和自己,因此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给朋友下套子捅刀子,可以无所顾忌地将亲人当作陌路人甚至仇人,可以自以为是地在严谨的法律条文里钻出缝隙摸出浑水鱼,可以自作聪明地制造豆腐渣和种种夺命的酒食,可以自鸣得意地把媚俗当作时髦,可以心安理得地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不过,反观自己,却赫然发现我也高尚不到哪里去。想当年,我也曾坚信我们很快就会想什么有什么,甚至要让全人类都走出被压迫被剥削的火坑;坚信我们所走的路是古今中外最正确的选择;坚信我们能在红炉的锻炼中永生,并义无反顾地跟着口号冲锋,即使粉身碎骨,也觉着是无上的光荣。
后来,紧闭的门窗渐渐打开以后,吹进来的季风越发催长了曾被抑制的欲望之树,并且蔚然成风成林,觉得自己以前多么的傻,竟然像头牛甚至像头猪那样被忽悠了几十年,于是如醒悟了似的同胞那样,不再做泰山顶上一棵松和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都以吃好喝好住好穿好玩好为目标,处处将自己变成猴子和狐狸。结果我们越来越像像惊弓之鸟,总觉得到处都是陷阱和猎枪。更觉得我们就是那依附着大树和山峦爬行的青藤,难以挺立起来呼吸自己的空气和享受自己的阳光。可悲的是,我们依旧还像屎壳郎那样,一见到新鲜的屎堆,就如发现宝贝般,习惯性地冲上去,要是还有同伴的话,多半又来一场厮杀。
另一种声音却理直气壮地传过来,说我们也曾信誓旦旦地说要心想事成,结果一直吃不饱穿不暖;也曾义无反顾地要去让别人不再饥寒交迫,翻身做主人,结果自家的花草和树木却越来越枯萎,脑子越来越生锈。别人的新式弹头飞过来时,我们还以为是旧相识,依旧用祖传的弓箭和血肉之躯去抵挡。就因为我们解开原先的绳索,走出了门外迎回了新的菩萨,才脱胎换骨,变得光彩照人了。看看如今的一些地方,因为固守着自己的土菩萨,排斥别的菩萨,甚至要用自己家的菩萨去取代别人家的菩萨,结果枪炮就一直在响起,炸弹一直在开花,无辜的血一直在此消彼起。
然而人类毕竟进化了二十一个世纪,总该有个人样,不宜再返租。高瞻远瞩的国家和民族总能走得比别人远,人类也确实是靠着诸多信仰坚定的人而进步。朱德已身为滇军少将旅长,却毅然投身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为中国人民站起来立下汗马功劳。钱学森、钱伟长、李四光、竺可桢等科学家,放弃在发达国家的大好前途,回国参加建设,为新中国能挺直腰杆做出不朽的贡献。林肯总统以遇刺的代价换来的南北统一,推进了美国的民主进程。布鲁诺的凛然就焚,削弱了宗教迷信的影响,启蒙了世人。曼德拉顽强的斗争,为黑人赢得了公民的权力。袁隆平甘守稻田,用他的科研成果填饱了无数人的肚子。比尔·盖茨为了创业梦,不惜退学,用他们团队的研发成果大大提速了人类的工作。
当然,像希特勒、东条英机、墨索里尼、汪精卫及邪教头目们也有自己的坚定信念和奋斗目标,可惜他们想歪了,想邪了,结果令生灵涂炭,令世界发展的车轮倒退几十年,被人民永久地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有信仰固然重要,但更要紧的是信什么,如何信。
不过,世间从来不缺苏秦那样为了一己之欲而随意改换门庭的信仰者,以及希特勒那样为了邪恶目的而行走异端的信邪者,这些人往往都很有蛊惑力,一旦他们冲出潘多拉的魔盒,见识短浅和暂时没有着落之辈多半被迷惑,人类的人文灾难又将重现。
抑制邪门者,还得提高群众的辨别力,没了群众的响应,那些人只能是光杆司令,但群众的见识有限,如何防范呢?记住常识和基本规律就是了,比如人总得先填饱肚子,但也要让别人有饭吃。如果只要自己吃香喝辣而让人家饥寒交迫,这种人绝对不是好东西,信不过,信了他们,迟早会引起社会暴乱,受害的将是更多的人。人总要活动一下手脚,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如果只知扩大自己的空间而让别人没有立锥之地,这种人也不是好鸟,同样信不过,信了这种人,自己迟早成为刽子手或牺牲品。人难免要靠一些新念头来改变生活,但如果违背了常理,就别去跟着瞎当工具了。
符合常理的博爱者,应该比较靠得住和信得过。(2016、7、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