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起点是1993年10月18日,截止那天晚上,作为人的我已存活在这个世界1年零11天余几个小时,一切都平淡无奇,我躺在鄂东小城一个叫石佛山村的一居室小土砖屋里,也许正嘬着手指头沉沉睡去。肯定是在深夜,千里之隔的羊城广州,一位从北方漂泊过来的25岁年轻人翻身起床,家中亲人的面孔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是夜,他写了一首歌。他叫李春波。
他写下的这首歌叫《一封家书》。
2014年9月初,我上大四,学校坐落在当年关羽镇守的荆州。由于学校安排课程少,几乎有一半同学都已离校实习或者考研,实在是百无聊赖,便每周绕着离校园不远的千年古城墙跑圈,一圈10公里左右,跑或者走都行,哪怕是爬,必须完成自己预定的路程。整圈城墙大概有6座城门,每座门之间的距离是不等的,凡是城门周围便相对繁华,用老式剃刀剃头的、下象棋的、卖棉花糖的、唱戏的(我真的亲眼看到他们搭起简陋的戏台唱戏),更多的人是懒洋洋的,什么也不做,就这么坐在花坛的边缘,等着热闹散去,然后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杂草,牵着孙子,或者同样慵懒的一只狗,回家吃饭。
那是真正迷茫的岁月,一切都是未知的,我只能“走过去瞧”。
在那个学期之前,我刚刚结束在浙东一个无名小镇的“闭关写作”,真是让人怀念的一段日子。暑期来临之前,我无意中在豆瓣网上发现了一个专门提供年轻人“闭关写作”的地方,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看到那条链接的一瞬间我就意识到,原来我翻来翻去是在找它。当天,我就把路线、时间、钱都准备好了,先坐14个小时的火车,然后是乡间公交车1小时,然后是随便叫个什么车半小时。出发前,我对妈妈说,我找了一个浙江的实习单位。妈妈说别忘了带笔记本电脑,要跟着上司多学点东西。之所以强调笔记本电脑,是因为我的专业是软件工程,对应的工作是程序员。我当然没忘了笔记本电脑,但是被我动过手脚的,我把电脑里所有多余的程序全部卸载了,只留下word。我要去的地方是没有网络的,这一点我早就知道的。我在背包里当然带了书,不过只有一本,《瓦尔登湖》。这么一说,你大概就明白了我当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去到那个相隔千里而且一无熟人的地方。
这是一次诗意的逃离,至少形式上像是这么回事。
这篇《亲爱的爸爸妈妈》就是在那里写的。我一个人住在一栋两层的小木楼里,到饭点便花七八分钟走到一所楼房吃饭,吃完饭便回到小木楼。若是碰到天气凉爽,便一个人探险般走到屋后的小山中,林木青葱,大尾巴松鼠旁若无人地在银杏树间嬉戏,阵阵清风吹来,我时常在半山的石子棋盘上睡一觉。有时碰到村里的人,也是无话可说,不是不想说,而是因为村里大多是老人,只会古怪的方言,哎,只得笑笑。哦,对了,离我住所几步之隔住着一个年轻人,原始种田所需的一切铁质工具都摆在他的门口,大门也是洞开的,里面只几张小木凳和一把躺椅。每日傍晚,太阳失去热力之后,这位年轻人便把躺椅搬出来摆在大门口,提一桶水洒在门前的这块土地上,然后躺进椅子里听收音机,而且只听一个台:唱戏。当然还是那古怪的方言,我是不可能听得出一个字的。看那年轻人微笑的方式,似乎是个正常人。
暑假过后,我把闭关的成果发给女友看,“嗨,大概就那样吧。”这应该就是她的意思了。一晃又过去一年多,我也即将毕业,正在广州实习,一次偶然的机会结识了鲍十老师,壮着胆子说要发作品请他指导,他竟乐呵呵地答应了,还认认真真地把他的邮箱写在一张纸上递给我。当晚,我把这篇《亲爱的爸爸妈妈》改好并发给他了。
这篇小说发表在《广州文艺》第五期,先是被《长江文艺·好小说》选载,然后又收到消息,《小说月报》也予以转载,这之前,《小说选刊》的编辑老师也给予了鼓励。
世界上的相遇,究竟是这样猝不及防。
最终,23年前李春波在《一封家书》里写的歌词,第一句话便是“亲爱的爸爸妈妈”。
亲爱的爸爸妈妈
你们好吗
现在工作很忙吧
身体好吗
我现在广州挺好的
爸爸妈妈不要太牵挂
……
兜兜转转,广州竟以这样一种方式和我联系在一起,巧合的是,我今年虚岁25。
还是来谈谈这篇小说。小说里的情节和人物当然都是虚构的,但它代表的是一个22岁的少年对这个世界的某种看法,当“巧合”和“不幸”接踵而至,故事中像我一般年纪的主角该如何面对“失而复得”的妈妈,在现实世界,又有多少带有先天缺陷的女孩滑向了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命运?我们故事里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