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第一场雪正落在我独居写作的乡下,漫天的思绪飘飞,旷野萧索,此时的心情像极了佐多稻子在长崎废墟上的慨叹。接到张树俊先生的微信,已经有年余未联系的挚友,心中的系念不时在文字里闪现。脑海中浮现出一处青砖青瓦的院落,淳朴的民风、原貌的风物、结实的乡音扑面而来,姜堰老家的一砖一瓦,给一个游子带回了岁月的回忆。当我看到这个农家院的图片时,那么朴实的一个院子,那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孩子早已离开了故园,心里着实充满了遗憾。如果……现在没有了如果,我们每个人对乡村的逃离,注定了乡村的空心与撕裂。相应的,一个城市如果没有了原汁原味的院落,这个城市也就失去了定力,也就失去了作为后人的原乡的存在感。乡音、乡愁是一个人一生的营养,是一个人生命信仰的家园。当我们面对当下重新思考人生意义、道德伦理与社会担当,乃至普世价值时,当我们面对世俗与中和、现世与永恒、经验与超越,当我们面对无限的偶在的今天,人之有限的生命恰恰存在于物质与精神之间的夹缝,而这“之间”又恰恰表达出人的有限与无限的悲凉时,作为编著《乡村旅游发展研究》的张树俊就显得无比珍贵与高尚!把时间留住,把历史留住,当是每一位学者义不容辞的义务。
得知先生身体沉恙,仍坚守着一个学者的尊严,我的情绪猛然间沉重了许多,同时也崇高了许多。张树俊先生从事学术研究,既富文化性,又重科学性。因为受过严格的学术训练,体现在文章中的气质是立论与批评的严谨与高远;作为文化主体背景下的阐发,摒弃机械冰冷的“理论腔”,他始终懂得哲学意义的学术研究终究应该是“人”的研究,是人类发生与发展的升华与提高。我们把自己称为读书人,读书人有一种共同的品质那就是“抵抗虚无”;别人说我们书呆子,书呆子的执着就在于不谙失败,既有科学的坚持,又有艺术的领悟。
在当代中国城市化进程中,我们一方面背离乡村场景,一方面又缅怀乡村文明,在这种矛盾的悖反心态下,我们怀念乡间的鸟鸣,小河边那一串童年的笑声,母亲唤我们回家吃饭的乡音;我们眼角含着泪水,我们心中充满感动,我们又回到了那个梦里的乡村。基于此,当我们捧读这部关于乡村旅游的著作时,脑海里泛起的是那个久远回忆里的背影:作者将全书分成四个板块,依次“乡村旅游的基本理念”、“ 乡村旅游的结构优化”、“ 乡村旅游的创新驱动”以及“乡村旅游的文化提升”,每个板块涉及各自不同的文化价值,层层展开,有序推进,最终实现乡村旅游的本质提升。
让我们进入其中的一个章节:乡村旅游的“簇”建构。作者心怀感恩之情,把对泰州的深情蕴含于字里行间,以梓梓情怀报答:什么是簇?“簇”的本意是成堆或成团生长与发展。“簇”也是一种聚集,但这种聚集一般都是围拢式的聚集,且由于这种聚集形成相应的“团”或“堆”,所以“簇”主要以“团”或“堆”出现。“团”或“堆”的形成,核心是组合。不同的组合会出现不同的“团”或“堆”。目前在乡村旅游景点设计方面,不少景区存在的最大问题就是景点单一化、独立化,每个景点都只是一个“点”而不是一个“簇”即“团”或“堆”,因而旅游层次难以提升。为此,要提升乡村旅游景点的建设水平,应该在“丛”思维的背景下,对旅游景点进行“簇”建构。
张树俊先生的文论,的确迥异于大多数学者。他的言说方式不以说教为主,而是追求生动亲切,从一点生发,到全局结束;他的写作文体将读者作为感同身受的“受体”,把读者的“认同与感知”作为写作的坐标。相对于时下一些文论的“说教”,他似乎更愿意做一个兄长,把自己独具我见的评述以阔达与辽远的语言,平等地传输给阅读者。文字的尊严来源于学者的教养与见地,是发出“真声”还是“假唱”?显然,张树俊用“尊严”捍卫了自己的写作。
我们常常习惯于探照灯一样的强光的照射,这种霸道专横的强光,对于一直处于平衡与纠正中的这个世界,无异于是一种异化;但是,这个世界偏偏就有那么多不知所措的人需要那样的强光。伍尔夫在观察小草的生长时,听到了童年的风声;桑塔格在一个黄昏的雨水里找到了“文字的良心”。我对张树俊先生说:我们能成为一盏微弱的灯火,就足够了!我们不亏!
写着写着,有一种心疼。
雪还在飘落,梅花该是开了……
卜一:文学硕士,著名文学评论家、作家、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