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中,十几匹马,站在台下了
我疑惑着自己,该不该出场,
忽然就看见一个蓝面鳞纹的鬼王
擦亮黑夜,闪电般占据世界中央。
人群噤声,出现一条沉重的道路
我从容跟上,看穿他狰狞的面相
缺少一颗恐怖的心!甚至他的左心室
还在嬉笑,匮乏一种游戏的端庄。
然而就这样他吸引了一群孩子
跟随他,跃上马狂奔,驾临坟场
乱石匍匐股骨头,杂草蔓生毛发尖
一时全消失。只磷火在闪烁、躲藏!
下马大叫,将钢叉信号般掷刺在坟上
他们不知道害怕,我却看着脚下
防止他们跌倒(我绝不会给孩子们使绊)
又信仰一样收回,上马回到台下
那掷钢叉的情节就又预演了一回
钉在台板生根,那孩子一脸红窘
他们终于完成了什么,仿佛没了魂
坐在大人的板凳边,充当观众。
他们带来的鬼也夹杂在观众中
痴迷看戏,而并不害人。他出场,
引起一片紧张,将梁上飘下的白布
绕在身上乱舞,末了却只缠在脖子上
眼看他就要跳下高凳,铙钹声突停
于人们嗓子眼,仿佛一对蚂蚁在出征
他跳下,却一下挣脱了白布包裹的牺牲
他自己之死之圈套高悬之独眼之愣怔
一旦他忘情于表演,忘了板凳的高低
那白布在身上越缠越短,宛如他的生命
就有台下的鬼瞅准机会,秘密地上台
将白布系紧,打一个死结在生命的脖颈
这回吊死的是谁?是人还是鬼?
是那演员,还是他演的吊死鬼?
一霎时台上乱作一团,恍惚难以认清
一人冲出后台,那一鞭打了谁救了谁?
一面镜子高悬在后台,正好照见悬在
大梁的白布,也照鉴那演员,那人,那鬼
当镜中空空,不见一只孤鸾,只剩白布
表明了安全,鬼的求爱,终于被人击败。
他于是奔向台下,一条沉重的道路
和小孩子一样奔向河边,洗去粉墨
为此哪怕染上泥污;挤在人丛里看戏,
慢慢回家,仿佛擎在手里的曲院风荷。
我永远不会出现在后台火热的镜子里
那人拿着鞭子念念有词,穿着我的缁衣
干着我的活计:镜子的确会映出两个
但只要不映出我,就不会让我白白惊骇。
我的身影隔离着幽冥,如珠玉环绕
舞台。如此亲密,却不会被他们讹诈
那粉面朱唇的她,也只能妄想孩童
觊觎一根青葱的生殖器,犹如哪吒
红色的鬼很是可爱,如红色的细腊
不用点燃已令人陶醉。你立在暗夜
两肩微耸,四顾,倾听,似惊,似喜,
似怒,慢慢唱道:“奴家本是良家女……”
可为何你不能唱:“哪怕你铜墙铁壁,
哪怕你皇亲国戚!”你本来是要做厉鬼
无奈换成还阳的红妆。我怜爱着红妆
将男吊赶跑了,忍心去让你讨替代
人们怕你来,年末的锅煤绝不会落成
愚昧的黑圈子。你的怨恨得不到原宥。
我怜爱着你,可是你如此迷信;既然不想
讨替代,为何你不到世间向人类复仇?
注:此诗改写自鲁迅的《女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