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就要落雨的秋夜。
我在多次逡巡之后终于坐在电脑边,充满颤栗地打下了《八方夜雨》的标题。
说实在的,在生活中我和常二先生有着兄弟般的情愫。常二先生继《101首诗歌和一些无聊的废话》与《亮出一点真相》出版之后又要由团结出版社推出新著《我们亲吻过的青春》,这本应该是一件特别让人雀跃,让人欣然着笔的事情。无论从兄弟情,还是诗友,抑或因为前两本书我都作为责任编辑的出发点,我都应该早早为常二兄写好评论的文字,无奈因为我自身的原因,却始终没能为常二先生写下片言只语。这让我内心甚是不安。
一段时间以来,我的泉涌的文思不知出现了什么问题。近两个月竟一点文字也没有留下。我只好把自己困在工作室里,与自己钟爱的各种石头悄然对话。所幸还有常二先生时不时的来陪我聊天,陪我在我们共同热爱的诗国里让思绪任意驰骋。我们聊石头,聊爱情,聊远去的村庄,聊飞逝的时间,聊我们内心诗歌的宗教,我也因此一次次为常二兄的坚守和坚强的精神振奋,却独独不敢坐在电脑边为常二兄的诗作写下一点评论的文字。我实在担心自己在语言的困境下难以对常二先生的诗歌做准确的注解,担心自己苍白的文字有损常二先生高质量的诗歌。但真诚的常二却笃定让我写下我的一些真话,这让我更加惴惴不安。还好有这个就要落雨的秋夜作掩护,我才大着胆子用我的秃笔替常二先生的诗歌说点肺腑之言。
就要开始浅谈常二先生的诗歌时,我不由得想起我们这段时间突然偏爱的玉石。他的诗又何尝不是玉石的翻版,玲珑剔透,蕴含着华润天成的丽姿,真情流露的本真,原乡意识的质朴,坚强意念的力量,孤独守望的高贵等诸多精神,一如他作为济宁市任城区武术文化学会主席擅耍一个“八方夜雨”刀的套路一样,在酒神的养育中把诗歌精神演绎的淋漓尽致。
一、华润天成的丽姿
常二先生和诗歌结缘,不能不说他是缪斯的天生情人。
在诗歌界,我一直有一个特别让人讨厌的观点:诗人天生就是诗人,作家天生就是作家。无独有偶,拉丁文中也有一句名言:“诗人是天生的不是造作的。”我以为与其说“天才”,不如说“资禀”。有谁敢说莎士比亚和普通人的资禀完全一样?就资禀说,人人本都可以致力文学以及诗歌;不过资禀有高有低,每个人成为诗人的可能性和在诗歌上的成就也就有大有小。朱自清先生讲:“心理学家研究资禀,常把普遍智力和特殊智力分开。普遍智力是施诸一切对象而都灵验的,特殊智力是施诸某一种特殊对象而才灵验的。对于某一项有特殊智力,我们通常说那一项为性之所近。一个人如果要专门做文学家,就非性近于文学不可。如果性不相近而勉强去做文学家,成功的固然并非绝对没有,究竟是用违其才;不成功的却居多。”
常二先生从常营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村子里成长壮大,甫一出现就显现出了其夺目的诗人光芒。虽然他没有太高的学历,读的诗歌经典也不多,但写出“几千年的安静突然激怒了秋蝉……所有的等待都很疼(《立秋》)”这样的诗句,有谁又不相信这是真正的神来之笔。没有天才的禀份,谁会创造出这样令人叹为观止的诗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对黄庭坚的界定用到常二先生身上可谓恰如其分。正如我们共同喜爱的马达加斯加海洋玉髓一样,如果不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怎会有海洋玉髓的美妙诗境?常二先生有这样如此高的诗歌天分,正是得益于他很高的悟性,以及他对文学及诗歌的兴之所至。
有人说,诗歌其实是阿波罗精神和狄奥尼索斯精神的合体。对这句话我很是赞成。自从少年诗人常二开始诗歌之旅之后,他又靠自己的能力搞起了一家酒类企业,并且把剑雅酒品牌做的风生水起。因酒助推,他的诗歌从《北风里的村落》到《崇高的寂寞》再到系列《二十四节气》完成了华丽的嬗变。他的身体力行让熟悉他的每个人不得不从内心里为他华润天成的丽姿扼腕。
二、真情流露的本真
说句实话,世上很少人真正懂得诗人,也很少人过着诗情化的生活,因为缺少一种气质,诗人的气质。常二恰恰就是这少数人中的一个。常二身上迸发的诗人气质,在很多时候表现的具象就是诗歌真情流露的本真。
常二先生与其说是在写诗,不如说是在用生命进行欢歌。情感是诗的血液。因为他的诗歌充满真情,才越发让人爱不释手。虽然也不能回避他诗歌的张力和密度以及垂直进入的现代诗歌的能力也无比让人艳羡。“金戈铁马北一片相思杀了/云只要一只羌笛就能破八十万雄兵(《霜降》)”当我再次读到常二以上的诗歌时,我彷佛感到八方夜雨真正走进了常二的内心,究其缘由,那就是真情在诗歌中的力量。
英国诗人华兹华斯说:“诗是强烈情感的自然流溢。”在当下这个物欲横流、拜金主义盛行的特殊时代,一些人为追名逐利不择手段,甚至突破了道德的底线;少数人增长了权力或金钱后,非但没有提高个人素质,反而俗气、霸气、戾气见涨,令人鄙夷,说到底那是一种灵魂的缺失;而常二先生由于从底层来,曾深入体会世间种种冷暖辛酸,再加上他未泯的童心以及满腔的真情。他的诗歌就像一株骆驼刺,硬是在贫瘠干旱的土壤中诞生出了爱与美。就连伤痛,在诗人的笔下都开出了绚烂、诗意的花朵。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诗根情。而最能打动人的情感莫过于真情。真情不需要多博大,也不需多深远;也许仅仅是生活中的琐事,却能感人肺腑,使人刻骨铭心,荡气回肠。只有诗人充满真情投身诗歌,在保持精神恬淡宁静中,诗人才可能有丰富的人生体验和处理诗歌的娴熟技巧,才可能有深思熟虑和内化外化的功力,才可能有底气,才可能有静气,才可能有大气,才可能在现实的浮躁与焦灼的突袭下沉着应对、雍容大度、游刃有余。“用一条江水垂钓五千年的月色(《霜降》)”常二先生用满是真情的解说,给当今诗歌的困境指明了一条康庄大道。
遍观常二的诗歌,寓情于景,情景交融,吟咏性情的笔法随处可见,直接印证了诗人于坚“直接诗学,叙述诗学”的犀利诗观。
三、原乡意识的质朴
在很多时候,诗歌的本质在表现着一种质朴的势力。当下的诗歌正是“一个疯子卖,一个疯子买,还有一个疯子在等待”的悲凉的游戏。无以为计的诗人投入到了诗歌技艺的探讨与磨练中,却独独忽略了诗歌从源头就无法忽视的质朴。水在水中,雪在雪山。“立冬的老子坐在青牛上像一块可以消化的石头/立冬的老子化作石头浑身溢满五谷的清香(《立冬》),这是多么质朴的表达!事实上,从海德格尔人类精神的本原性出发来探讨诗歌存在的形式,到博尔赫斯那些滚烫的诗句刺入现代艺术的反叛,诗歌的本质就是要用粗暴、质朴、凝炼的五彩石砸碎和占领语义的能指,这种写作野心,或者写作倾向,就要从诗人的字里行间显露出来。而真正诗人的意义就在于此!一个真正质朴的诗人,不仅仅是雕塑外型,他更能用手里的手术刀雕塑人类的心灵和解剖内脏的病变,只有这样,诗歌才能愈发显示内在的张力和能量,才能在母语里自由的穿梭和航行。由于常二从农村来,加上他质朴的本质,他用诗歌为自己为人的朴实做了最完美的诠释。
当然在谈及常二诗歌质朴的过程中不能忽略常二的原乡意识。
我曾经听过这样一则故事:1539年,考古探险者博齐奥和朋友第一次进入古罗马的一个地下墓室,地道四通八达,他们很快就迷路了,火把燃尽,四周一片漆黑,但他们内心坚定,在地道里进行了长达四十八小时的摸索、怀疑、然后确定,然后再怀疑、再确定,循环往复……直至被折磨得心力交瘁。最后,终于找到了迷宫的出口。在诗歌写作中,我觉得自己也是在黑暗中不断摸索并怀疑的人,我常常否定自己某个阶段的作品,试图找一个新的突破口,也思索过当前诗歌写作中存在的某些问题。而当前的诗坛,尽管派别林立,主义如云,新星迭涌,众生喧哗,但是诗与读者日渐滑向双向疏离的状态却是不可否定的现实。当前诗歌写作中个人的、零碎的、肤浅的、甚至无节制的情感宣泄铺天盖地,关于生存史、情感史、心灵史等那种以高超的艺术形式将深度的人性和自由的精神展示给人,发人深省并留诸后世的作品却很少,诗歌写作普遍的问题就是缺乏精神的钙质。诗歌思想性和其精神价值出现了缺失。究其原因,恰恰也许就是原想意识的遁离。
在当今的诗歌写作中,整体平庸的集体休眠阶段早已远去,在对诗的不断探索中,诗人们仍在不断地寻找着地墓的出口,我知道会出现越来越多的思考者,他们有深邃的思想,会在高大的建筑、低矮的民居、光亮的厅堂、黑暗的矿区,在城市与乡村、现场与记忆的广阔空间展开反思、辩难、诘问、探索、思考,在寻找独具个人诗歌特质的同时,我本人固执的认为也许最终只有回归到诗歌精神的原乡才是诗歌的真正出路。
而怎样把自己的诗歌作品引到正确的路上来。“月光煮熟了一颗青梅/大地的心灿然开放”在对原乡情结的思索中,就像莫言对高密东北乡,沈从文对湘西,贾平凹对陕西,常二在自我的思索中终于找到了原乡这个诗歌的准确出口。这不得不让人可喜可贺。
四、坚强意念的力量
不管诗人们承认与否,诗歌是推崇力量的。
而这种力量更多的是来自诗作者内心坚强的信念。
探讨某一诗人的诗歌除了传统的想像力、语感、张力、意境或者意象等等之外,比较关键的一点就是要探讨某一诗人的诗歌是否有一种特立独行之力。而我之所以关注常二先生诗歌的原因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我固执地认为他的诗歌有一种别具风格的力量。那就是其坚强意念在闪烁。
当今的诗坛,诗歌愈发变得软弱无力。缺乏原生态的力,缺乏一种真正的精神向度成了许多诗人的共性。而诗人常二从内心自信出发,坚定地走诗歌之路,在他演练武术套路的过程中,用酒做魅,把坚强意识发挥的几近畅达。“再饮一杯剑雅酒/马蹄声便会从青绿色的小巷里传来(《清明》)”他把打通任督二脉的功力巧妙嫁接到了诗歌的创作中,在豪气的肆意表达中,把横向、纵向和当下的气场灌注了满满的坚强之力。
从生活中来讲,常二应该是疲顿的,因为社会对他并不是那么眷顾。他在事业爱情上付出了很多,却并没有等价的回报。可喜的是在常二的诗中,你并没看到过多的懊恼,却看到了诗歌基督徒的博大有力的心胸。
写到这里我忽然想到了2007年的那个秋季。那年在我和《中国文学》主编明杰先生的共同策划下,我们搞了一个“二十四节气”的专题写作。我记得当时参与的由著名作家乔忠延、孙继泉,常二等。多年过去了,只有常二先生还靠坚强意念的力量继续不停写出了系列的《二十四节气》的诗歌,这难道不也是常二先生坚强意念的彰显吗?
五、孤独守望的高贵
现实生活中常二除是个武术家、企业家和诗人之外,他还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也许正是由于他是个基督徒,他才在诗歌必须孤独守望中找到了一种高贵。
严格来讲,诗歌与宗教都是人创造的,是灵魂从低俗、平庸走向神圣的一条升华之路,是人从痛苦和荒蛮中自救的一场旷日持久的鏖战……诗歌与宗教一样,是人用以抵抗邪恶事物和魔鬼的最好的也是最珍贵的武器。也正因为诗歌的宗教性质,才使古往今来无数的诗人、艺术家献身于诗歌艺术,并宁愿牺牲自身肉体和现实的幸福,也要通过创作获得灵魂的永生。就像有正才有反,有黑才有白一样,在诗人和艺术家对诗歌充满宗教般的狂热的生活里,现实的一切不满之处和自身欲望的扭曲,都给当作了神圣事物——诗歌艺术的对立面来看待的。正是人的肉体中有魔鬼,人的心灵中才有了天使。而许多时候那只魔鬼就是我们要坚守的孤独。
奥地利著名诗人、现代派后期象征主义诗人莱纳•玛利亚•里尔克,在得知精神治疗的宗旨就是化解一切内心的冲突的时候,便立即停止了他的精神治疗,并断然地写道:“倘若我的魔离我而去,我怕我的天使也会振翼而飞。”还有曾以《尤利西斯》和《芬那根的苏醒》震惊世界的西方现代文学创始人之一、意识流大师詹姆斯•乔伊斯,虽然发现自己有了明显的精神压抑和严重的感情忧郁症,但他还是一再推脱,不让著名精神分析学家卡尔•古斯塔夫•荣格给他治疗。他同样担心,一旦病治好了,他的创作激情和欲望也就会随之消失。
正是诗人、艺术家对诗歌具有与生俱来的宗教般的信仰,才使常二敢于与整个世界为敌,也更加有勇气和胆量面对惨淡的生存并营造更大的崇高。以创作散文诗集《恶之花》著名的波德莱尔,为了了解毒品所能产生的幻觉,他毫不犹豫地吸服大麻,他进而也体验到了更多的反常、变态、越轨的事情,并愤笔刻画病态和丑陋的世界真实面目,在一定程度上,波德莱尔的经历也在佐证着常二孤独守望的崇高。
从诗人的角度出发,诗人是要学会忍受孤独的。“一口井和耶稣一起说出誓言(《立秋》)”常二先生用诗做剑,挥舞着一身孤独的高贵,在诗歌田园里闲庭信步。就在昨天,在我的故乡羊山磨盘路上行走的时候,我还灵光一现,想到了常二先生在诗歌的宗教中用天使和魔鬼的双重意象完成着自己孤独的坚守,想到了常二高贵的诗人品质,这也更说明常二诗歌孤独守望的崇高精神影响周围人之深。
在我拉拉扯扯写下以上文字的时候,天光转眼就要放亮。我不知道外边是否真正滴起了雨滴。但我确实再一次感受到常二诗歌就像其诗歌《八方夜雨》对我的思想形成的围剿。我不知道这是否是我一生最拙劣的文字。好在似乎我在拙劣的语境下已勉强还了文债。虽然我内心仍然在懊恼不已。对待常二这么好的兄弟,这么好的诗人,我却不能写出最好的文字,这让我情何以堪!但愿真性情的诗人常二能理解我的内心,原谅我的不力!
2016年10月31日黎明草于翠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