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你了解船员的生活吗？

我有一个船员表弟，他一年有三百天以上都在长江度过，真正的是以船为家，有时候，我两三年也见不到他的影子。

今年的国庆节，因为吃喜酒，我俩坐在了一起，闲聊中，才发现外似洒脱的他却过得如此的辛苦，原本一场欢天喜地的酒席却因为他的长吁短叹而变成了“苦酒”。他告诉我，其实，他早就想回到岸上，但没有选择。他说，男人有三怕：一怕事业无成，二怕囊中羞涩，三怕爱人的唠叨。白天还好，忙忙碌碌；寂静无眠的夜晚，注定是他们思念母亲和妻儿的时刻，这注定是他们的又一个不眠之夜。夜已然深沉，可他只能像许多船员一样，没有一丝睡意，唯有轻轻的抽出枕下妻儿的照片长时间的发呆，孤独无奈的他好想搂着妻的臂膀入睡，好想蹑手蹑脚的去儿子的房间里，重重的亲吻儿子的屁股蛋……

船员的家永远是流动的，两岸的风景是再熟悉不过的重复，他与岸上的亲情却只能以水相伴，因水相隔，就像牛郎织女因为银河不能相见一样。水上游动的家是居民真实的生活，像印度克什米尔的草船，中国长江上的各式帆船渔家，香港的水上人家……外表看似光艳无限，实质是无言的酸楚。

家在船上，心却在岸上，他们与世隔绝，孤立无助。白天，他们就像相框里的风景一样荡漾在河面上，晚上，它和河岸两边的城市霓虹灯相映成趣。所有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虚幻！

其实，船在水中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与心的距离越来越远。在船上，几乎没有手机信号，他们很难和家里人取得联系，船员的生命真的很不值钱，甚至有一些悲催！即便他们的身后还有无数的爱和数不尽的牵挂，可那又怎么样呢？细细想想，生活的本身就是一本书，或者一幅画，前一刻，也许我们是阅读观看的读者，而后一刻，我们却又变成书中的主角，更有可能我们同时既是阅读者又是画中人。

水边流动的风景，在旁观者看来是美丽和煽情的，对船员来说是凄楚和可怕的！他们总梦想着走出岸边的尴尬，希望有一种名叫永恒的东西存在，所以，虽然明知短暂才是人生的主题，却总是不愿意去承认这样的短暂，亲情，友情，爱情，没有哪一样不是这样，今天还风平浪静，明天可能暴风骤雨；今天还花前月下，如膝如胶，明天可能就天各一方，永不相见……

平平淡淡，相守一生，是船员们永久的期盼。人生的意义很多，能够日日夜夜厮守在一起，哪怕是粗茶淡饭，哪怕是简单的行囊，哪怕是简陋的一居室……也是人生最好的享受。更多的时候，船员们只能自娱自乐，他们见惯了风风雨雨，心态却无法坦然，活一天，却没有那一天的福气，只有内心倍加珍惜。

表弟经历了将近三十年的风吹雨打，变得越发豁达了，他对人生有了更高境界的诠释。是呀，世界上的很多东西原本就不是属于你，因此你也用不着挽留和抛弃。幸福其实很简单，看看汶川地震中的灾民，我觉得我是很幸福的，最起码我不用担心地震，不用忍饥挨饿，不用担心疾病蔓延，也暂时不会有亲人突然生离死别的噩耗。每天能在温暖的屋子里睡一个安稳觉，每餐都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能和家人坐在一起看看电视，聊聊天，一起去散散步，逛逛街。这一切对于我们而言似乎太普通，太平常了，然而当灾难突袭时，或者对于那些常年在外漂泊的船员来说，其实是那么的奢侈和珍贵！

今年上半年，我们初中同学30年聚会，费了九牛二虎的周折，才找到一位在船上工作已久的同学，他也是最后被找到的，当我们满怀激情打电话给他的时候，没想到，他却淡淡地说，“对不起！我实在来不了，请代我向其他同学问好！我已经得了重病，医生说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想好好再挣点钱，因为我有一个残疾儿子，他还在家等着我！”听了他的话，我和所有的同学顿时黯然神伤。为了岸边的爱，为了他梦中尚在的家，病入膏肓的他还一直在水中吃力地坚持着。有一首诗这样说：“家是一条船，在漂泊中有了亲爱……”水中的浪花总是涤荡在船员的心底，夜晚蹦发出太多的、也太遥远的梦，但这些梦神秘莫测，仰望夜空，哪一颗星星才是他们的家？

《庄子·秋水》中曰，“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叹。”他们是望“水”兴叹，唯有继续放飞梦想，守着淡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作者简介：黄宏宣，男，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东方作家创作中心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三级创作员，在各类刊物、网站上发表作品七百余篇，十多篇散文在各级评比中获奖，并出版散文集《我这十年》和长篇小说《深深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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