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异地,夜晚听雨,有一种別样的不同,那种哗啦啦打水的声音,啪啪打地面的声音,嘭嘭打屋檐的声音,脆脆的,闷闷的,时轻时重,时缓时急。雨点打在窗棂的声音最入心,仿佛跟心跳有某种契合,离耳朵最近,也离心脏最近。
雨又紧起来,那密集的小鼓点掀起了一阵小高潮,心也跟着密集起来,紧起来,所有的思绪念想都集中在雨声上,仿佛自己也变成了雨的一部分,心绪里再也没有別的东西掺杂进来,整个人完全融入雨中,
窗外的雨声更大了,彻底连在了一起,变成了沙沙的声音,我知道雨点变成了雨丝。躺在床上,慵懒拥被,同屋的梅驿和我一样睡眠不好,困意来了,不敢让其遛走,唯恐稍纵即逝,便赶紧抱枕入梦,现己甜甜酣睡。而我,白天几杯茶的原故,睡意全无,百无聊赖之中,窗外来了这场雨,把我的全部意识带进了雨声。在我所能抵达的空间里,一个睡着的人,一个醒着的人,和一场雨,构成了此刻我的全部世界。
雨是突然到来的,在深夜。而刚刚,一个人,突然走了,在两天前的黄昏。
就像这场雨,没有打招呼就来了,她,一个美丽且才华的年轻女子,说走就走了,说没就没了,让人猝不及防。此刻,我依然存怀疑态度,不愿接受这个残酷而悲伤的事实。我是在第二天的黎明时分得知她离世的消息的,于现在,时间上仿佛有某个対称点。那么,这场夜雨,该是远行人不得不走的眼泪了。想到此,越发觉得这场雨有了来路。
不觉中,想起前段时间写的一首诗《突然》中的几句:等黑夜全部吞噬了白天/那一刻,我的亲人,请不要责怪我/突然把你们都放下了。生活里,有太多突然,挑战着我们承受的极限,而最大的挑战,莫过于亲友的突然离开。生命的脆弱,很多时候超出了我们的料想,要走的人是拦不住的,唯愿天堂一切都好。
窗外,雨声仍在,似乎还有模糊的风声。我在黑暗里失神地睁着眼,脑海里叠加着一些画面,还是难以入睡。下着下着,风停了,只剩下雨声。仿佛两个纠缠的人,一个偃旗息鼓,只剰下另一个人在哭诉,单一的声音持续着,很长时间保持一种语速语气和语调。我完全变成一个倾听者,静静地不插言,或者成了沉默的那一方,用一种审阅的姿态,来包容等待倾诉的尾声,也像在聆听一个人的诉说。
雨声把夜衬得更加寂静。我这个极喜欢静的人,今夜,想到离去的人,从此将要静止下来,岑寂,慢慢绝迹,就在内心里莫名地烦躁。如果可以,真想把那个静字,从她的名字里,生命里拿开,让她动起来,旋转着小腰身,仰起脸,笑着再唱那首《小泥鳅》。唉,你要把大家都唱笑,你怎么能让大家不停地哭呢?这场雨,你也本该在场的雨,是大家在心里为你流泪吧。
一切太过寂静。时间久了,雨声有点儿太过单调,像内心的悲伤,保持着一种不愿减退的态势。我开始期盼有点儿別的声音加进来,或者,沉默着的那一方来打破这种单调。可是,风始终没有来,还是单调的沙沙的雨声。我有点儿按捺不住,遇其等待,不如自己来造点声音,打破这种越来越沉闷的雨声。
于是,我悄悄起身,试图用一种无声的肢体动作,来打破沉闷。下床,踮起脚,踩在地毯上,软软的,整个身子似乎也软下来,像踩在一场雨上。为了不惊动入睡的人,我做出一个个慢镜头,试图在雨声与雨声之间划开一些隔断,打破那种声音的整体性,造成一种空间上的断裂。
风,能吹醒一切,也能吹睡一切。但,风始终没有来。我在无风的雨夜,在该睡的时候醒着,风,来不来又能怎样呢?夜更深了,我折腾了半天,窗外单一的声音还在持续。我重新回到床上,慢慢地睡意袭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早晨,睁开眼,梅驿已醒,见我伸懒腰,惊喜地说:昨晚下雨了,可能下得还不小呢!睡着了,一点儿也不知道。我打了个呵欠,笑着说:有些事物喜欢在不知不觉中出现,存在。昨晚的那场雨偷偷来,又悄悄走了,留给我们一个干净清爽的早晨,一个新的开始,这就够了。
起床前,默念了一句:愿走了的人走好,活着的人活好。
一切都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