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老东街

一个卖西瓜的女人守着一车西瓜

立在一条街的尾部

像一首诗尾大不掉的部分

盘居于她头顶的发丝垂下，粘满汗液

有些零乱

我一眼就能看到她头上的发簪

一个至关重要的暗器

拿下它，一些零乱的表象将呈现出一种有序的规律

像一条街纷乱吆喝声里的起居

老街里的店主用遮避大雨的雨篷遮避烈日

它们面对面撑起，一条街便咬紧牙关

街上的店铺是用木料做的，一家挨着一家

父亲的店铺曾座落于这条街心脏的位置

卖锅、卖盐、卖油、卖米的

卖衣服、卖鞋子、卖包、卖饰品的

弾棉花、编斗笠、剃头发、制竹刷的

卖婴儿用品、卖喜糖、刻墓碑的

它们在一座城市的角落相互紧挨着

像我身上的骨头一块连着另一块朴素地隐匿于身体

这里没有苍耳、狗尾巴草、常青藤、蒲公英

这些被时间吐出的果子

只有他们的孩子在遗漏的时光里拾起

而他们将抽空的时间给身体打盹

送水的和送米的都用肩来扛起

他们双手举起的力量推起一朵浪花

我在这摸爬滚打的河流里经过

烈日缓慢，水流滚烫如血

父亲

小时候父亲抱起亲我们的时候

会反戴他的鸭舌帽

父亲这一路与雨水为伴

在雨水中走村串户修伞

在雨水中，有好些年挑着伞于小镇街口吆喝

现在父亲除了做雨伞还做太阳伞，还给人定制伞篷

一个对雨水充满经验之身的人，对于阳光的好他是难以说出口的

阳光安静的时候，他戴着老花镜

在这开了二十多年的小店里描摹一幅54年出版的珍藏画册

他一直像我一样怀念童年

我还知道父亲对天空的情结

在我还小的时候，他天天仰望天空

把每一个星象印在他的白纸上，并记下一些什么

那时候他那么年轻，拒绝不了天空对一只鸟的蛊惑

后来父亲学了易经

把握着子女每个人的重要日子

结婚、生子、住房、就业

我们愿意相信父亲给就的一生

在父亲店里起身，又下起雨来

父亲为我和女儿打开了一把大伞

像又一次撑开了他的翅膀

我牵着女儿的手，有一些细节在雨水里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