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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秀峰:蟋都轶事(中篇小说一)
    • 作者:未知 更新时间:2016-09-30 10:35:40 来源:原创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1913



    泰山脚下,享誉世界的大汶口文化圣地——大汶河南岸,有个城市叫宁城市。滔滔流动的汶河水,不仅养育了举世闻名的大汶口文化,也用自己的灵性滋润了汶河两岸世世代代的人民。不知从哪朝哪代起,汶河边这个被称作故城的地方,每年的蟋蟀因为个大勇猛骁勇善战被当做朝廷的贡品,被皇室和达官贵人所宠爱。

    流传到今天,这里的蟋蟀被当地的执政者当作了商机,进行了商业的炒作和开发,经过科学的管理与疏导,形成了这个城市除了煤炭、钢球、旅游以外的主打产业。蟋蟀大赛成了一年之中仅次于春节的盛大节日。

    大赛期间,机关单位全力以赴,各地的捕蟋高手从全国各地云集被称作蟋都的小镇故城。在外打工的、上班的男女老少都会不远万里赶回来参加这个喜庆活动。更多的男子汉们,则要在月朗星稀露水淋淋的庄稼地里一试身手,为各地慕名而来的斗蟋专家提供闻名于世的宁城市蟋蟀。蟋蟀大赛期间,城市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学校放假。各地商客云集于此,大小宾馆人满为患。故城,这个有着蟋都之誉的村庄,很多人家都建起了考究的楼房开起了宾馆、酒店。

    我们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黑三的故事


    黑三其实并不黑。

    人长得牛高马大,一个铁塔似的人,方脸大耳。刚复员那会,被分配去了火化场当了一名火化工。农村人忌讳多,特别不喜欢那个地方,黑三下班没事想去串门,也不敢乱走动。自己就总戴着个黑礼帽,春天夏天去钓鱼,不过夏天他戴的是和礼帽差不多的那种黑纱帽。骑着那辆让他风光不少的警用挎斗摩托车,(当然没有牌照也没有了警灯和标志),每次都满载而归。秋天冬天他就去拉网去银羊山和金羊山网兔子和鸟,整天喝的醉醺醺的。他排行老三,加上他戴的那顶黑色的礼帽和礼帽一般的黑纱帽,人们都喊他黑三。

    黑三不敢乱串门,但是他的朋友多,总有人来找他。

    十几年前的一个秋天,他在上海的和在西安的战友来找他,他的战友开着凯迪拉克,让他陪着很是风光的爬了泰山,看了孔老夫子的园林和家庙,还在千佛山大明湖玩了个尽兴。一次钓鱼的时候,黑三忍不住了,问他的战友诸葛一泓,你这些年干什么整这么多钱?不会是抢银行了吧?他的另一个战友,潘洪海看着疑惑不解的黑三,老战友,就冲咱们在绿色军营摸爬滚打了那几年,也不会干犯法的事吧,放心,钱是走正道挣来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黑三就领着他的战友在宁城市的大街小巷溜达,看了故城的蟋蟀市场,那里是什么市场啊,就在马路边从村里到地头田边,密密麻麻的全是外地人租了一张单桌,在收购刚刚从野地里捉回来的蟋蟀,卖蟋蟀的老人妇女和孩子们,很老练的侃着价,差不多就成交了。黑山很是羡慕那些穿戴很气派的大老板们,操着各地不同的方言普通话和这里的人做交易,那副财大气粗的样子,那副志得意满的神态让他望尘莫及。

    从宁城市到兖州,从城区到神童山,从乡饮到曲阜,他们挨个地方看,看看都是哪些外地人在这里收购蟋蟀,他们住在哪里吃在哪里。开始一头雾水的黑三后来渐渐的明白了,他的两个战友是来琢磨挣钱的门道来了。

    这一届蟋蟀大赛刚结束,黑三就辞了火化场的工作,并请了建设局和市委的各个相关部门的领导,通过武装部的战友,借着招商引资的机会,疏通了关节征了一片地,在这个城市的西南部盖起了这个城市有史以来的第一座四星级酒店——金冠大酒店。

    从此,黑三成了这里的总经理,每年这里的蟋蟀大会,黑三都是协作单位,很多次市政府在这里召开新闻发布会,也让黑三很是风光。

    再后来,黑三的头上多了顶政协委员的光环,招商引资他是个功臣呢。黑三还利用自己的优势,给招商局引来了几个大客户在宁城市投资,一个搞起了神童山的旅游开发,一个做起了钢球的出口贸易,黑三在小城里成了家喻户晓的人,很多人想和他套套近乎,也很难了,因为黑三总是被客人追着撵着邀请喝酒,他们想走黑三的门子呢,自然,再也没有人认为黑三是丧门星了,在人们的眼里,黑三简直就是福星和财神爷呢……


    老屋


    在宁城市城东有个黄家庄,黄家庄南头有一片三进三出的青砖灰瓦仿古四合院。古色古香的小院四周是两排搂多粗的家槐。每到夏天,芬芳扑鼻的槐花香蔓延着整个村子。没有人说得出老屋的年代,健在的老人们都说不出老屋建造在哪个年代。

    据说,四合院的主人黄老太爷祖上曾经是皇上的老师,至今黄氏家族逢年过节不贴对联,只有红白事才贴对联。黄老太爷的祖上据说很不一般,曾经拥有八顷土地,家里有自己的油坊,在县城有一爿布店、钱庄,在八仙桥那里还开了一家马车店,北去济南府,南到济宁州的客商都从这里打尖歇脚,马车店的名字和油坊的名字是一个招牌,叫鑫日升,认识的不认识的在路上遇到只要说去宁城市的鑫日升落脚,心里就踏实很多。在清朝末年,黄老太爷的爷爷黄八顷已是方圆几百里的富商,黄家不仅有自己的家学,还有自己的药房,雇了十几个长工,黄家已是闻名遐迩的望族。让人称道的不止这些,行侠仗义,乐善好施,古道热肠才是黄家生意兴隆人缘日升的原委。

    黄老太爷小时候跟爷爷在城里常住,当时就住在自己家的马车店里。那年头倒腾蟋蟀的人还不是很多。有时候,常看见三五个穿戴不俗的人总闷在爷爷的上房里谈些什么虫的事情。那时候黄老太爷虽然才七八岁大小,脑子好使,见过一面的人就能知道姓什么叫什么,爷爷也总喜欢人前人后的夸奖孙子的聪明。后来黄老太爷知道那些和爷爷接触的人是大内的,专门来给皇上物色蛐蛐的。

    黄老太爷的爷爷只是让熟悉的人把蛐蛐送到马车店,谁的成色好就让大内来的人自己挑选,运气好的也能卖个三五两的银子。后来黄老太爷的爷爷告诉他,那个浓眉大眼冷清着脸的人还是皇上跟前的四品带刀侍卫,家就是杏山庄的,几年下来,两个人还成了儿女亲家。

    黄老太爷的爷爷那一辈,还得到过大内的人赏赐的金丝网罩。带刀侍卫还送给黄老太爷的爷爷一把镶有一百零八个亮铮铮黄铜锔子的紫砂宜兴茶壶,黄老太爷至今奉为至宝,不是尊贵的客人,他是没眼福看得见这把茶壶的,就别说品到紫砂壶泡的茶了。

    宁城市那地儿的人管蟋蟀叫蛐蛐儿,摆弄这些蛐蛐的人则称蛐蛐为虫。细心的黄老太爷常常听那些不甚了了的什么“棺材头”、“金翅”、“银翅”、“飞禽”慢慢的熟记于心,没事时自己也捉几只蛐蛐斗着玩,渐渐地通过辨别蛐蛐的颜色和个头大小、呜叫声是否洪亮来判断是否好斗,看蛐蛐的腿部和牙口的锋利与否是否具备持久的战斗力,一来二去也在当地成了个小有名气的相士。

    有一年,江苏镇江的一个官员没有搜罗到合适的蛐蛐给上峰进贡,眼看性命难保,派人四下出高价寻找购买,仍然一无所获。

    后来有个书办提出到山东找黄老太爷的爷爷在宁城市想办法看看,能否搜罗到上品。那官员无奈之际,再三叮嘱那个书办务必要把事情办好,否则自己丢了命不说,几十条家人性命也难以保住。

    那书办是个贡生出身,拿着不少黄白之物和祖传的一本贾似道的《秋虫谱》碾转找到黄老太爷的爷爷,进门就长跪不起,磕头大喊老太爷救命。

    问明原委,黄老太爷的爷爷捋着花白的山羊胡子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一只虫么?何足道哉……吩咐下去后,黄老太爷的爷爷就领着孙子带着那书办在宁城市参拜了文庙,爬了杏山皋山和彩石山,早出晚归,看遍了汶河边的禹王庙,把宁城市的八大景观看得那书办是连连叹绝。

    书办吃住在马车店,食宿一应事务黄老太爷的爷爷安排得很是周到。虽然着急,看着黄老太爷的爷爷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也只有恭敬不如从命,拿出随身携带的那部《秋虫谱》,当着黄老太爷之乎者也的侃起来。不到十天,十里八村的人送来了不少的蟋蟀,黄老太爷的爷爷便让孙子看看有没有中意的,挑出两三只交给书办带着。那书办也是有过见识的人,看着黄老太爷的爷爷的举动颇感大惑不解。黄老太爷的爷爷捋着胡子说:贤弟放心吧,大内玩的虫都是我孙子看上后选中的,保你完美交差!

    那书办从客房里拿出所带黄白之物悉数倒在八仙桌上,大声喊着谢谢,黄老太爷的爷爷一把扶起书办,只收了书办的三只蛐蛐的一锭十两重的银子,食宿费用一应全免。那书办感激地涕泪交流,把那本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秋虫谱》亲自递到黄老太爷手里,连声说着不成敬意,务必收下。

    后来黄老太爷的名声不胫而走。每年都有人来投黄老太爷的门子,耄耋之年的黄老太爷依然有祖上遗风,慷慨好客不贪不妄自尊大,在省内外也是颇受称道。

    2002年秋天,一个晴朗的午后,两辆小车一前一后的陪着一辆别致的奥迪轿车停在黄老太爷门前,市里的几位主要领导毕恭毕敬的陪着一位身材魁梧的老者走进门去,两位老人一见如故,氤氲的茶香中他们从贾似道的《秋虫谱》,谈到“蟋蟀皇帝”明宣宗,从《万历野获编》谈到袁宏道《促织志》,房间里回荡着爽朗的笑声。客人走时留下一套印制精美的自己的书法集《论语》。黄老太爷则把自己影印的《秋虫谱》赠送给来着。夕阳里两位老者依依惜别,后来,人们才知道,来者曾是省里的老领导。黄老太爷的住处清雅有致古色古香,很多人不说黄家,直说老屋。人们都心照不宣,这里是有一份尊重和爱戴在这里面的。

    人们平时常常可以看到,由各地的人来这里拜访黄老太爷,黄老太爷和他的老屋,在宁城市也似乎成了一块招牌。细心的人都会记得,从宁城市第一届蟋蟀大会起,黄老太爷也都是蟋蟀大会的特邀贵宾,但见到他的人,只有在城东的黄家庄,那个被家槐环抱的古色古香的老屋……


    猫姐


    每年过了秋分,西安的客商罗贵先生就早早的来到宁城市。早早的在黑三的酒店定上两个房间。然后就把从西安带来的特产送到故城猫姐家。猫姐一家也极尽地主之谊热情招待。从罗贵来到宁城市起,猫姐的老公朱大明就把自己那辆夏利轿车放家里,专心开罗贵的专车—那辆白色的宝马,一应费用全部由罗贵包揽,当然包括猫姐两口子的吃喝拉撒电话费,直到蟋蟀大赛结束,猫姐夫妇才会和罗贵一起从黑三的酒店退房,这已经是外地客商很恼火的事情,恼火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没有福分认识到猫姐的能量呢。在故城方圆百十里内没有人不认识猫姐,没有人不知道猫姐的大名。那些候鸟一样的外地客商也都愿意结交猫姐。猫姐姓毛,早年因为生性温柔,身材发育得很匀称,一米六左右的个子几乎上下一般粗,说话也柔声细语的像个温顺的猫咪,就被人猫姐猫姐的叫了起来。猫姐不懂蟋蟀,从来也不喜欢钻庄稼地里摸蟋蟀。结婚后,丈夫不是那种很精明的人,当别人家靠捉蟋蟀平房扩建成小楼时,没考上大学空有满腹才学的猫姐着了忙。眼看孩子清明后的麦子一般长人,自己家虽说吃得上饭,可家里的钱从来也没有过节余。有一年秋天她看到房后的双流哥用蟋蟀罐装了满满的几提兜子蟋蟀让老婆去卖,就萌生了倒腾蟋蟀的念头。说起来容易真正做起来可就难了。她这个没有接触过蟋蟀的女人怎么会知道什么样的善斗,什么样的值钱呢?老公在家开着个小四轮给城里建筑工地拉砖,隔三差五地也停下手里的活去钻庄稼地里逮几个碰碰运气,几年下来也没有碰到超过五百元以上价格的,一个季节下来弄个三千两千的也是很不错了。

    她听说老屋的黄老太爷是个闻名的蟋蟀通,就骑着自行车去黄家庄,好在黄老太爷也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人,见她为了生计如此苦心好学,将他认为足以实用的蟋蟀的知识尽量的传授给猫姐。猫姐很会来事,每次去都要从自己家里带点土特产,又会说话,爷爷长爷爷短的叫得人心里很喜欢。

    虽说接触得晚,猫姐不是那种死脑筋的人,回家后自己从书摊上买各种各样的蟋蟀的书就抱在怀里翻看个没完,比高考那阵子还用功。有时候就把老公逮回来的蟋蟀放在陶瓷罐里仔细的看,让老公卖多少钱,每次老公总能根据猫姐的建议卖个好价钱。一来二去,猫姐的手段让老公刮目相看起来。1988年秋天,猫姐已经开始从卖蛐蛐的人手里看着合适的就自己买下来,一年下来没想到自己竟然卖了五万多块钱。这下子老公对她刮目相看了,周围的人也对她刮目相看了,有谁拿捏不准自己的蟋蟀的价格时也喜欢到她这里透透底。收购蟋蟀的人分两拨,一部分人蟋蟀还没有全面上市前就有人开始收购,然后自己再精心挑选,有的有潜力的要养一段时间,然后进行培训锻炼,最后再拿出来参加比赛,这叫杀青;另一部分人,庄稼收完以后,有一些玩家还住在黑山的大酒店里,等着一些人把后来发现的一些好的蟋蟀高价出售,有时候一些蟋蟀勇猛好斗,在野地里就屡战屡胜,自己也藏的严实,很不容易被人发现,但它们的叫声洪亮,这些长胜将军们打败对手之后总喜欢高奏凯歌炫耀自己,结果就让有心的人逮个正着,这些人叫拾漏。在宁城市的蟋蟀市场上,好玩的人都有个潜规则,他们把自己发现的精品蟋蟀留起来,平时展示给人们的都是二流三流的。九八年的时候,广州的一个客商把一只从古城收购的青头去澳门参加比赛,结果屡战屡胜,打败了各地蟋蟀,夺得了冠军,奖金据说一个亿。一时间宁城市蟋蟀的威名远播四海。罗贵先生就是听说后慕名来宁城市寻找新大陆的人。

    猫姐这一年运气好,到手的蟋蟀很随心的卖出了好价钱,她看看老公朱大明劳累过度的神态心里也很是难过。拉砖那营生起早睡晚风里来雨里去,一车砖汗流浃背地装上车然后还要一块一块的给卸下来,挣得就是个血汗钱。她暗自发誓,要让老公换个活法。

    罗贵来得晚,黑三的大酒店里很多外地客商都收拾了大大小小的陶瓷罐退房走人了。罗贵来到这里看看还能不能拾个彩头。

    地里麦子都种上了,第一场水都灌了,地里没有什么活。猫姐这几天总睡不着,就早起来在自己庄稼地旁看看,恰好村西头放羊的豁子二大爷放羊走过来,猫姐有一搭无一搭的给豁子二大爷搭讪,掏出随身带的极品泰山烟递给他一支。抽着烟的豁子二大爷七十岁了,穿件挂了油的破夹克,他看着猫姐就感觉这媳妇子不一般,不是那种眼眶子朝上的人,待人实诚不说,谁家有个小借小挪得没有不行的,口碑一直很好,难得的是孝敬公婆,更让孝顺儿媳妇的名声引来人们的好评。

    “他嫂子,我昨儿黑打刘家墓那里过,听着蛐蛐叫得很响,眼神也不好,就在那豁口的老坟那里,也不知是个什么胚子……”豁子二大爷是按孩子们的称谓说的,他儿子管猫姐叫嫂子。猫姐又抽出一支烟递给豁子二大爷。

    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好料啊。你听见过几次了二大爷?

    猫姐边走,边看着豁子二大爷的羊群。

    这些羊可让您老人家养肥了,肉嘟嘟的……

    这也不落好。豁子二大爷的儿媳妇不孝顺,猫姐知道,也不打听。

    今年的羊肉价格好,你老人家有酒喝了啊……

    喝个六,咳咳……

    豁子二大爷自知说多了赶忙打住。拿起羊鞭摔了个脆响,用鞭杆指一指远处给猫姐,就在那棵老杨树下边。说完就吆喝着羊群走远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立即回家告诉了朱大明。朱大明正收拾水龙带,浇完地了,他也要准备拉砖了。听了老婆的话眼睛也为之一亮,也许还真是个好彩头。第二天天不亮,蹲守了一夜的朱大明,喜滋滋的喊醒了睡梦中的猫姐。扭亮矿灯,透过网罩,一只长约一寸,翅子泛着黄荧荧光泽的棺材头晃动着自己的触须耀武扬威的沿着斗坛独步横行。猫姐盖好蟋蟀,不顾光着的身子,晃着一对肉嘟嘟的奶子一把抱住朱大明湿漉漉的身体,就按在床上,喊着:“我的好大明……”

    不知是喊大明还是喊蟋蟀,朱大明也赶紧的脱了衣服,两个人在床上气喘吁吁地斗起了蟋蟀……

    当罗贵看见猫姐的蟋蟀时眼睛都直了。

    这个玩家这么多年还没有碰见过这么养眼的虫。他把猫姐请进房间里,拿出了一沓人民币。知道猫姐不是一般人。

    “这些钱你收下……”

    猫姐打眼一看,这个老板人不错,不是那种玩虚的人。说了声,“罗老板你感觉这些可以?”

    罗贵哈哈一笑,“猫姐,这不是虫资,这是喜钱。你我都发财了!”

    虽然猫姐知道这只蟋蟀不一般,也没想到会有这般昂贵。她不动声色:罗老板,这只虫我留到现在就想结识一个真正的识家。挣钱多少无所谓。我在这一周您也可以打听一下,好多大虫都是从我这里出去的……

    我来到宁城市就听说了,猫姐是个很有魄力的人。认识就是缘分,今天我要好好的庆祝一下,希望你和你的老公一起参加……

    说完看着猫姐。猫姐没有动身,看看宾馆里的落地钟,刚刚十点多一点。扭头看看罗贵,然后看看桌子上的钱。又转向罗贵,你感觉……

    罗贵恍然大悟一般,从皮箱里拿出一沓百元大钞,然后用报纸包上递给猫姐,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猫姐站起身,与罗贵握手道别。

    晚上,金冠大酒店蟋都厅,灯火辉煌。罗贵邀请了金冠大酒店的老板黑三、猫姐夫妇,还有黑三约得两个朋友一起为罗贵贺喜。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宁城市里被誉为小茅台的彩山五十八精品格外惹眼。主宾的位置还空着,罗贵看看黑三,看看所有的人,看看空着的主宾位置,大惑不解。

    黑三颔首不语,满脸莫测,抬手拍了拍巴掌。不一会,雅间的门被推开,漂亮的服务生搀扶着一位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老人慢慢的走过来。

    黄老太爷……众人不由的站起身来纷纷向前,与黄老太爷嘘寒问暖,一时间,房间里笑声不绝,弥漫着浓浓的喜庆之气……

    不久,朱大明买回了一辆白色的夏利轿车,他再也不用拉砖了,猫姐让他在城里跑出租。猫姐则托罗老板给自己买了一辆大踏板的电动车从南方托运过来。后来罗贵说,那只虫让他在澳门夺了头彩。从那以后,每到秋天,各地的客商来到故城以后,猫姐就几乎成了罗贵的专职接收大员,相辨蟋蟀侃价购买就有猫姐一人说了算,精明的罗老板还让朱大明停了自己的车,开着他的那辆宝马拉着猫姐在宁城市的蟋蟀市场寻找收购合适的虫。

    猫姐,在宁城市成了财富的象征。到现在,谁也咂摸不准猫姐趁多少钱,只知道宁城市富贵小区里有一套一百四十多平米的楼房属于她……


    常娥的故事


    1

    常娥迷迷糊糊的睡醒一觉,孩子已经睡得很香了。看看石英钟,已是凌晨一点了。

    她起身给儿子盖了一下毛巾被,打开了写字台上的电脑,扭开了台灯。

    窗外朦朦胧胧的夜色映的窗户亮盈盈的。时而有汽车摩托车驶过的声音,和着不知谁家的狗叫声,隐隐约约中,一阵紧似一阵的秋虫的呜叫声卯足了劲的传来。

    这是很普通的典型的农村民居。楼下是公公和婆婆,楼上是她和老公三个人,孩子有时候也跟着老人,可她感觉孩子在自己身边比较放心。

    常娥最近很苦恼,自己的内衣内裤和乳罩不知怎么回事总是莫名其妙的丢失。

    老公刘成性格木讷,比自己小两岁,在自己面前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由于公公婆婆对他的溺爱,性格上显得很是猥琐和软弱,也让自己心里很反感,很多时候对他多的是厌恶。但是,老公对她多的是百依百顺的疼爱,不论你怎么发火,他总是陪着小心往你心眼里扑。可从结婚那天起,她就越发的不喜欢和老公在一起,虽然也感觉不应该,可就是掩抑不住内心对老公的那份反感。从生了孩子以来,她就尽可能的回避和老公在一起做爱,晚上也借口给孩子洗洗涮涮,实在躲不过去也草草应付了事。

    常娥是个乖巧的人,很懂的孝敬老人。平日里日常用品,换洗衣服都是她洗的干干净净,叠的板板整整送到老人手里。庄稼地里的农活,轻来轻去的她早早晚晚紧紧手就干完了。庄稼地里的活罗,街坊四邻都夸她是一把好手。

    2

    平日里常娥不喜欢串门,她从嫁给老公以来,就没怎么在邻居家玩过,记得母亲小时候也不让她串门,说是容易惹是非。结婚了,就守着婆婆在家里干点活,农闲里就织毛衣,给公公婆婆织了,给老公织。没事了就从城里领点加工活在家里干,组装煤矿工人用的防护口罩,一个才三分钱,一个月下来也挣个七八百块钱。刘成在城里农具厂上班,因为常娥的冷落,他就习惯了上夜班,他知道常娥看不上自己,看着自己的孩子和春天里的麦苗一般窜高,心里也美滋滋的。一个月近两千元的收入他都如数交给常娥。谁叫他喜欢这个女人,谁让她是自己的老婆呢。

    他喜欢喝个小酒,下了班了,自己弄两小菜,喝上两杯白酒,睡上半天,把家里的活干上一点,其实家里也没什么活,特别是盖上楼房以后,他自己也感觉在人前人后的有了身份,平时兜里的香烟也换了富贵泰山的,人活着为了个什么呢?刚收麦子那会,常娥要死要活地说要封阳台,他知道自己家的女人要强,虽说拉了八九千块钱的账,他知道,摸上一季蛐蛐,就能够把帐还清了。

    今晚露水大,刘成穿了雨衣。身上都湿透了,他在这附近守了十多天了,这里在早是乱坟岗,据老人说常常闹鬼打墙,他不信这些。

    隔着这些凉意袭人的玉米棵,冷冷的露水顺着泛着亮光的玉米叶滴落到身上,浸透了雨衣。他屏住气,支楞起耳朵听着这宁静的夜色中秋虫的呜叫。混合着的音乐方阵里,他听得出哪些是土车子的叫声,往往狡猾的将军就躲在土车子地混鸣之后,忍耐不住了,就会破开嗓子叫几声,这就足够了,有经验的人只要听到它的声音就能够找到。

    刘成听着这深夜中的虫鸣,分辨着声音,似乎这些欢叫的虫子们的呼吸中也夹杂了那只将军的气息。他眯着眼睛,想着自己的老婆那可人的身体,说什么,逮着这只将军,他不管常娥愿意不愿意,一定要好好的发泄一下自己。

    “嘟嘟嘟嘟……嘟嘟……”那只将军终于按耐不住了,发出了自己与众不同的呜叫声。刘成拿好了矿灯,悄悄的匍匐在湿漉漉的土地上,他感觉到那些柔软的小草比常娥的身体还舒坦,还受用,他慢慢地挪动着,不敢有一丝声响。是了,就是在那个多年没有修整的老墓穴那里传出来的,那份志得意满的威武之气,那种不可一世的霸王之气,从那抑扬顿挫的鸣叫声中透露出来,刘成的心绷紧了……

    3

    浴室里弥漫着浓浓的水汽。

    常娥裸着身体在试探水的温度。雨撒细密的水柱象一挂冒着热气的瀑布,水哗哗的顺着她的光洁的皮肤流下来,一条条小溪一样,从她凸起的山峦草地流过。常娥看着自己的身体,很是自得的欣赏着,在她的正面是一幅烧制得很细腻的贵妃出浴的陶瓷釉面砖,她感觉那个杨贵妃也不过如此,她的乳峰远远没有自己的高耸挺拔,她的小腹也远远没有自己的光滑和富有弹性,就连那浓浓的毛毛,也没有自己的黑亮。

    水稍微有点烫,她喜欢这种感觉,也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莹白的灯光下欣赏自己,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后背上,她自己在想,为什么自己就不喜欢刘成,可为什么自己就做了刘成的老婆,她说不清自己的感觉,命运啊,她自己叹息……

    哐当……

    常娥隐隐地听到什么异常的响动,她关了水龙头和灯。走出浴室的门来到她卧室,卧室里没有开灯,电脑开着,《非诚勿扰》在紧锣密鼓的举行着生前告别仪式。常娥走近窗户,隐隐约约的看见,原本放在墙头的那个钢精锅盖已经落到楼下的空地上了,明白了,自己的乳罩和内裤是被谁拿走了一

    隔壁的武钢,那个死了老婆不到三年的管她叫婶子的武钢。

    幸亏催着老公收完麦子就封了阳台。

    她没有动,隐隐约约中,她感觉有一双眼睛从她家的阳台的一侧窥视她,她的后背上泛起一阵凉意……

    她悄悄的穿上一件睡衣,打开了楼上所有房间里的灯,远处,有隐隐约约的狗叫声传来……

    在电脑一侧,有一只精致的水晶盘,水晶盘上有一只雕刻的活灵活现的蟋蟀,正瞪着一对鼓鼓的眼睛看着常娥。这只蟋蟀足足有知了般大小,它的触须细腻逼真,好像正欲厮杀的将军一样不怒自威。

    这是她初恋的海哥送给她的生日礼物。那一年,她二十一岁,在泰安城里一家电子商场当营业员,英俊魁梧的海子来买手机,一来二去他们就认识了。海子很体贴人,也喜欢玩。他说,他家那里的人都会捉蟋蟀,很多人都发了财。当时,海子是一家大酒店的大堂经理,比常娥大三岁,是那种让女孩子看了就能心动的男人。常娥的生日那天是五月端午,还没下班,常娥接到海子的短信“今天给你一个惊喜!”

    当海子出现在常娥面前时,海子让她闭上眼睛,当海子数到“三、二、一”时,一只水晶蟋蟀出现在她瞪得大大的眼前,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喜欢蟋蟀,也喜欢海子,他给了她幻想的空间和动力。

    海子说,今年,要好好的回家捉蟋蟀,挣了钱慢慢的在泰城买套房子,让常娥下了班就回家给他做饭,吃过饭就带她去逛泰城的夜市,让她穿的光鲜鲜的,美女吗,就要活出美女的样子,活出美女的风光。

    他请假了,那是在立秋之后。宁城市蟋蟀立秋之后就开始有人捉了。那些在外打工的人,都请了假回家来捉蟋蟀,参加市里一年一度的蟋蟀大赛。

    她接连不断接到海子的短信和电话,说是捉了七八个好斗的蟋蟀,据说,这些蟋蟀可以卖到六位数了。嫦娥暗自为海子高兴,她憧憬着一天,自己在泰城住着宽大的房子,给心爱的海子生个漂亮的女儿。

    再接到电话的时候,是海子的爸爸打来的电话,那个老人说,海子为了捉蟋蟀,掉进了一口深水机井里了,等到发现已经是第三天了……

    她的天空塌了,她的生活没有了颜色。她辞了工作,来到了海子的家乡,那个离城里不远的银羊山。她趴在海子的坟前哭了个昏天黑地,最后决定,她要在海子的身边看着他,不论多么苦,他带走了她的爱,带走了她的魂魄…

    常娥静静地看着蟋蟀,仿佛海子在向她走来,她的脸上,早已是泪水涟涟……

    4

    当刘成从猫姐手里接过那沓沉甸甸的钞票时,已是十点多了。疲惫的他掩抑不住收获的惊喜——那是一万四千多呢,半年的工资啊!

    他从那一包钱里面抽出了两百元,他知道常娥喜欢吃牛村的酱猪爪,他狠心买了三个。他盘算好了,回家时就让卖家电的洪亮给自己家送一台电冰箱,不要别的,就要海尔的,他听说,海尔的冰箱售后服务好,还有家电下乡的补贴,还清封阳台欠的那些帐,买台冰箱还剩一千多,他想好好的给常娥说说,是不是也该给老爹买一辆电动三轮车,他知道常娥孝顺,即便是常娥不让他沾她的身体他也乐意。

    他先到家电商场和洪亮说了买冰箱的事情,让洪亮赶在他之前把冰箱送回家去,他要给常娥一个大惊喜!他骑着电动车,慢慢悠悠的往家赶,他看见的人今天都乐呵呵的,好像都知道他今天发了财。他不时摸摸屁股后面的后备箱,那一万多块钱在里呢。

    进家后,他看见父亲在收拾那台冰箱的包装箱和塑料泡沫,满脸掩不住的喜悦。他把猪爪递给母亲,说,先吃一只,那两只留着给常娥吃……

    话未说完就忙不迭的上楼,怀里抱着湿漉漉的雨衣,那里面包着那些刚刚卖蟋蟀得来的钱。

    楼上静悄悄的,孩子上学已早早的走了。床上收拾得整整齐齐,刘成的衣服板板正正的挂在衣架上。只是平时常娥随身背的乳白色的皮包不见了,电脑桌上,那只水晶蟋蟀也不见了,一沓钱压着一张纸条:刘成,我走了,不要找我,我太累了,我出去散散心。这是三千六百块钱,我都给你留家里了……常娥

    刘成怔怔地看着常娥的留言和那些码得整整齐齐的钞票,一把抓在手里,和着雨衣里的那包钱一起,散落开来,一时间,宽敞的房间里落满了花花绿绿的钱雨。

    常娥……

    刘成步履踉跄的跑下楼,嘴里喊着叫着跑向村口的方向,他的年迈的母亲和父亲,跟在后面,喊着:“刘成……


    梅鑫苑的老板娘

    1

    从瓷窑下了高速,刘俊感觉轻松了不少。京福高速的开通让他很轻松很便捷的就来到了宁城市。

    穿过南驿过了葛石就是乡饮了。

    他知道黑三几次要他去金冠大酒店去住,可他更喜欢乡下的那份纯朴和夜里的静谧。其实他更知道,他更想见到的是梅鑫苑的老板娘——梅子。

    他看看仪表盘,时间已是夜里的十一点二十分。根据卫星导航,过了万家村再有十多分钟就该到了,那个让他丢不下放不开的去处——宫家村梅鑫苑宾馆。

    宫家村在宁城市东南角,属于乡饮乡的东南,再往东南就是圣人的故里曲阜了。他应该从曲阜高速路口下。可他有一种冲动,也许是预感,那个在唐宋时期鼎盛一时的瓷窑遗址,写满瓷器烧制历史的古镇——瓷窑,一定会给他带来今年的好收成。他不迷信,他知道灵物必然依赖古韵。

    从万家村到宫家村,马路比去年宽敞了不少,他发觉路面也比以往平坦了,将近午夜的小村,已然路灯亮着,这个地方的招商引资的力度看样子是下了真功夫了。

    路旁时有夜行的人,看那装束就是夜间捉虫的人在换场。他有一种激情在体内快速的流淌,那是猎人看见奔跑的猎物的惊喜,那是夜行人看见火光的温暖,宁城市,我又回来了,梅鑫苑,我又回来了!

    2

    宫家村里灯火通明。路灯格外地亮。道路两旁的宾馆酒店人来人往,很多颜色不一牌照不一的外地车辆停在路两旁的便道上,虽然已近深夜,这个小村流淌着一种节日的喜庆和温馨。

    家家户户的大门前都挂上了过年时才挂出的大红灯笼。马路边,许多卖烟酒糖茶的店铺把饮料和柜台都摆在了马路边,五颜六色的太阳伞在路灯下格外惹眼。李俊发觉,今年的宫家村和往年不一样,今年的许多商店和饭店宾馆都装上了闪烁的霓虹灯招牌,让这个本该安静的小村有了另外一种韵味,李俊说不出来。从村中心的大道往左拐,一两百米的路,依然是灯火辉煌,在红彤彤的大红灯笼映照下,大门口和楼上显眼处“梅鑫苑”三个霓虹字格外温馨,在闪烁的霓虹灯下,那一树树沿着院墙的修竹和沿着院墙挂着的一圈大红灯笼,透出一种暖意。

    他轻轻地按了按喇叭,门口立即跑出来几个穿着统一服饰的服务员,一色的唐装打扮别有风味。

    还没打开车门,几个女孩子就热情地招呼,李老板,老板娘吩咐,还是请您住原来的房间-208梅馨居。

    他好好好的答应着,看着楼上楼下亮着的灯和院子里停满的各地牌照的车辆,似乎在寻找以前在这里的旧时相识。

    他打开后备箱,提出自己的两个大皮箱,还没反应过来,服务员们就一把抢过来抬着上了楼。李俊笑了笑,摇摇头,很舒心的笑了,他理解这里人的热情,那是一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真诚和厚道。

    楼道里灯火通明,斗大的灯笼挂满了走廊,灯笼上彩山特曲四个字龙飞凤舞。李俊推开房门,一阵檀香的味道轻柔的扑入鼻息,他每次住这里,梅子都会给他点上一支檀香,檀香的清幽淡雅他喜欢。

    嘀铃铃……房间的电话响了。

    老李,抓紧洗洗澡解解乏,饭菜都准备好了,我在蟋韵厅里等你……

    他嗯嗯地应着,迅速挂断电话,打开卫生间里的门,一会,传出哗哗啦啦的水流的声音……

    3

    梅鑫苑是前院,三层的小楼是后盖的,在梅鑫苑的后院,一处单独的院落很是别致,水泥地面砖铺着,在遮满院子的葡萄架下有几株滴水观音树影婆娑,一串串葡萄在灯光下夹杂着夜来香的味道,在中秋的夜里很是富有诗意。有几个房间隐隐约约的传出客人让喝酒吃菜的声音。时而有捉蟋蟀的人穿着湿漉漉的衣服走到这边来让餐厅安排饭菜。

    梅鑫苑是梅子的爹留给她的一分家产。梅子他爹早年是开马车店的,人因为忠厚老实,在方圆百十里地很有名气,当时人们都知道梅家店。

    宫家村有五大姓氏,梅家是小户,比不得孔颜王曹。大女儿嫁到曲阜了,梅子找了个上门女婿,是邻村范家庄的谢文杰。

    在宫家村,男女老少都很欣赏梅子,不仅仅她识书达理,还很有经营头脑,在村里,乡亲们都想推举她当村主任,梅子每次都婉言谢绝,就连乡里她的高中同学孔主任都替她惋惜。可是,梅子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春天村里自筹资金修路,梅子听说后自己带头捐献一万元。很是让村里的老少爷们议论了一番,都夸她识大体,是个不让须眉的巾帼豪杰,她听后也只有报以默默的浅笑。

    高中毕业那会,村里来住店的人还不是很多,可每年来捉蟋蟀的人很多,特别是北京上海的一些客商,因为这里条件差,都去了泰安或者曲阜,只是在这里收购。住店的人也只是一些捉蟋蟀的庄乡。

    梅子爹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说,虽然爹没能耐,早年这店也很风光的,泰安曲阜的一些玩家也时不时的在这里住上几天,他们看好这里的蟋蟀,孩子,好好经营着点,也不至于你受难为……

    爹爹去世后,梅子慢慢的用心琢磨。高中毕业的梅子毕竟肚子里有些新鲜的点子,一来二去慢慢地让这梅鑫苑有了别样的风采。不论是大小单间还是客房,她都用梅字做底,房间里都挂上了不知她让谁写的各种形体的书法作品,或者是一幅不起眼的蟋蟀图,她庆幸自己赶上了好时候,市里乡里下大力气开发蟋蟀产业,让她也壮着胆子建了这栋底上三层的楼房。她的这一远见卓识的壮举还被市电视台做了专题报道,后来省电视台还来采访过她,她成了宁城市地面上招商引资的活典型,有时候市里乡里的一些现场会也选择在梅鑫苑召开,无形中也给梅子做了广告。就在去年,著名的昆虫学家中国科学院昆虫研究所所长、中国蟋蟀协会会长吴教授,带领专家来宁城市考察,确认鲁南宁邑这片钙质褐土区,是繁衍中华斗蟋的“摇篮”、“蟋蟀圣地”,蕴藏着极其丰富的蟋蟀资源和良种,是中华蟋蟀文化之故乡,并在国内外大型报刊书籍上做了专题介绍,这些论点就是在梅鑫苑下榻期间写出来的,很多次梅子亲自把给吴老做好的宵夜送到他的房间,梅子还亲自带着吴老去他们这附近的地里转了转看了看,梅子的大名也被省市的一些领导知道了,有时候,那些住习惯了豪华宾馆的领导来宁城市调研,也喜欢这种乡间的清幽静谧,指明到这里来下榻,说是亲自深入到新农村的前沿品尝农家风味。

    梅子不论谁来都热情招待,等他们临走时梅子都会让这些寻常难得一见的老领导留下一幅墨宝镇宅,就连金冠大酒店的总经理黑三来到这里看见后也自叹不如。

    现在,梅子的办公室里挂满了曾经来这里住过的各级领导题写的墨宝。

    中午接到李俊的电话,她立即安排了服务员重新收拾一下房间,其实,这个房间只要到了蟋蟀季节就成了李俊的专用房了。她从心里对这个生意人有一种喜欢或许是爱恋。李俊也曾经多次和他聊天时流露出对她的欣赏。

    每次李俊来宁城市,都会把上海的一些特产带过来,当然,还有她喜欢的杭州丝绸。

    今晚的梅子容光焕发,长发被她挽成了一个结盘在了后面。脖子里一条玛瑙项链衬着她的碎花的软缎子梅花图案的浅蓝色旗袍更有一番风韵。成熟女人的风韵,让梅子的脸上写满了自信,谁会知道,满身书卷气的梅子竟然是一个乡村宾馆的老板娘。她看着墙上的对联“风露渐凄紧,家家促织声”和唐代齐已的卷轴《蟋蟀》:

    声异蟪蛄声,听须是正听。

    无风来竹院,有月在莎庭。

    虽不妨调瑟,多堪伴诵经。

    谁人向秋夕,为尔欲忘形。

    梅子听着院子里渐渐繁杂的脚步声,一个忙碌的一天就要来到了。

    正在沉思中,门被推开了,服务生小娟领着精神焕发的李俊走了进来。

    梅子站起来,紧走几步,李俊伸出手,紧紧地和梅子握在一起。少顷,梅子说,李俊李大老板,一路鞍马劳顿,略备薄酒给你接风洗尘……多谢多谢……两个人打趣一番,相视凝眸,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落座,小娟打开酒,给两个人倒满杯,叮咚……,清脆地碰杯声把两个人的视线拉在一起……

    4

    不到五点,梅子就被闹钟吵醒了。

    和李俊吃饭时约好了,今天早晨一定要陪他一起看看今年的蟋蟀成色和来收购蟋蟀的人都是谁,是不是比去年有所不同。

    洗漱完以后,梅子就来到一楼自己的那个办公室。她的办公室不大,一张很宽大的约二米长的老板台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个木制底座的水晶大白菜,上面盯着一只蚂蚱,活灵活现,一对玉石的貔貅在莹白的台灯灯光下显得晶莹剔透。老板台对面,一个近两米长的大鱼缸养着几条红黑不一的金鱼。正对的墙上是一首唐朝齐己的诗《蟋蟀》

    无风来竹院,有月在莎庭。

    虽不妨调瑟,多堪伴诵经。

    谁人向秋夕,为尔欲忘形。

    一侧是一对皮沙发,一个饮水机紧挨着沙发,饮水机不远处是一个不小的书橱,摆满了古典名著和各种有关酒店管理一类的书。挨着书橱的是一只年代久远的将近一米半高木质大车轮,一颗颗铮亮的铁钉泛着黑油油的光泽镶嵌在车圈上,一根根分辨不出木质的辐条被刷了一层淡淡的清漆,纹路毕现。在木制大车轮的前面是一尊没有精细加工的粗糙木架,上面是一盘四十公分直径的石磨,通体透出一种乡村气息。在老板台的后面墙上,是几幅各级领导来下塌时题写的题词诸如“巾帼风采,蟋都名媛”、“商界奇女,义薄云天”等誉美之词。

    她没有开空调,今天穿了一套一匹马咖啡色西装,低开领的真丝文胸衬得她风韵富态,一条金灿灿的足金项坠给人一种气质不俗的感觉。

    她抬头看看那一盏豪华的吊灯,虽然是摆设可也是一种尊贵啊。她侧耳听了听院子里杂乱的脚步声,看着渐渐发白的窗帘,拿起了电话……

    汽车慢慢的穿过密密麻麻的人流,马路上满是从庄稼地里蹲了一夜湿漉漉的捉蟋蟀的男人,他们掩抑不住满脸的疲惫,把随身带的陶瓷罐摆在收购蟋蟀的小桌子上,眼睛盯着收购蟋蟀的人的眼睛,期待着今天能有个好的收获。人挤人人挨人,嘈杂的人声,拥挤的人流,都是手里拎着大包小提篮的人。从梅鑫苑出来转上公路,汽车不停的按着喇叭,慢悠悠的挪动着。空气中弥漫着中秋的凉意,和着空气中流动着的饭店炒菜的清香钻进汽车里。李俊停下车,他让梅子开着,自己下来走着,和认识的捉蟋蟀的人打着招呼。从村中央到村北头都是人,东南西北方向的马路上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像搬家的蚂蚁般流动着,黑压压的挤满了马路。三轮车,电动车,自行车,机动三轮上挤的满满的捉蟋蟀的人都汇集在这流动的人河中。拐上万乡路口,汽车可以跑得快一点了,此时的李俊已是满头大汗。梅子停下车,让气喘吁吁的李俊坐到副驾驶座上,随手递给他一瓶纯净水。两个人看着路面上的人,小心的躲避着,按着的喇叭一个劲地呜叫着。

    过了乡饮开发区往北,穿过五厂就到了围周地段。路两旁全是一个挨着一个的小桌子,桌子后面是一个个神色端庄凝神收购蟋蟀的外地客商。也有一些替外地客商收购蟋蟀的人,嘻嘻哈哈的和认识的人搭讪着。

    从路口上,源源不断的走过来的是一些年龄不一的家庭妇女,他们提着三个五个的提篮,提篮里是满满的陶瓷罐,里面是他们的男人夜间在庄稼地里捉的蟋蟀。这些打扮得和城里女人一样精明的女人一点也不比男人们差,她们很会看蟋蟀行情要价。多年的历练,让她们多多少少有了一些见识,她们也希望有一天和那个猫姐一样,成为一个出头露脸的人,给外地的客商当个经纪人,挣大钱发大财。

    汽车慢慢的过了万家村,路旁的人多了起来,汽车就像蜗牛一样的慢慢蠕动。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梅子的眼帘。她扭头看看正看着外面的李俊,说,“李俊,你不是要找个帮手么?我看到他了……”

    李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哦哦的应答者,突然醒过神来,眼睛直直的盯着梅子,“在哪里,在哪里?”

    她指了一指,“那个高个子,就是他,他叫大阳。什么样的虫躲不过他,眼睛看得很准……”

    她使劲按了按喇叭,在车上侧身使劲喊了一声,“大阳,过来一下……”

    听见喊声的人看样子都认识大阳,离他近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头,示意车上的人在叫他。大阳扭头看了看,挤过人群,来到车跟前,一看竟然是自己高中的同学梅子,很是惊喜:“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梅子?”

    “你忙完后去宾馆找我,对了,这个是上海的李老板……”

    李俊伸出手,和大阳握了一下,从仪表盘上拿出一包打开的苏烟弹出一支递给大阳,大阳接过来,掏出火机给李俊点燃,。

    路旁有人在招呼大阳,大阳挥挥手,“回头咱们好好说……”

    李俊和梅子点了点头,按按喇叭慢慢地挪动着。

    太阳慢慢地爬上树梢,有秋蝉吱吱的叫起来。近处的村子里,有袅袅的炊烟漫过房顶弥散开来。车慢慢地接近宁瓷南路,宽敞的大马路上汽车如穿梭一样奔流不息从路口晃过。梅子加大油门按按喇叭,左拐开往去宁城市城区的方向。

    5

    从故城到乡饮这一路上,李俊兴致格外的好。他从城区经过金冠大酒店时,黑三给他流露的信息让他充满了信心。今年,对于宁城市的蟋蟀产业是个大丰收,同样,对于这些外地来收购蟋蟀的外地客商来说,也是淘宝的黄金季节。在故城,他看见意气风发的猫姐大将军一样的沉着,指点着送上门来的各色蟋蟀,津津乐道的与那些卖蟋蟀的人喊价,猫姐已经开始行动了,今年的行市看样子是稳稳地赚定了。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他感觉,猫姐后面的西安人,也一定得到了和自己了解的信息差不多的概率。

    更让他高兴地是梅子提到的大阳,看样子是个很老道很值得托付的人。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够得到一个和猫姐不相上下的人,真正的帮助自己成就在宁城的一番事业。何况,他信赖的梅子给他推荐的,也是梅子的同学,他心里很是感动,更多的是一份庆幸,庆幸遇到梅子还是庆幸遇到梅子的同学大阳,他说不清楚。一路上用那种上海普通话哼哼唧唧的重复唱着那首“好汉歌”中,“该出手时就出手啊,风风火火闯九州啊……”

    出了故城有五公里多路,路面上摆摊设点的人就明显的少了。这是一条省道,路上车流汹涌,宁城市政府曾专门出动警力维持这一段路面的交通,确保交通畅通。发展经济,也要保证安全呢。

    路旁的树上挂满了各单位“庆祝第十九届蟋蟀大赛圆满成功”、“加大服务力度,全力打造蟋都新形象”等一类红红绿绿的横幅。

    看看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了,梅子一定很忙,她这样陪着自己奔波了一个中午的时间,李俊心里很过意不去,嘴里不时就冒出一句“谢谢你梅子,真不好意思……”

    梅子很熟练的打着方向盘,莞尔一笑,“我们不是朋友么,你总这么见外,再说了,你也是我的上帝啊……”

    梅子打开了音响,这辆宝马迷你车的音响效果真不错,组合超低音低重音效果,环绕在车厢内很是让人心旷神怡,马头琴的曲调回旋着,是蓝色多瑙河的旋律还是心情的原因,梅子今天很舒心。

    汽车拐上了府前街,乡政府古色古香的牌楼映入眼帘,金色的琉璃瓦泛着黄莹莹的光。

    李俊,今天给你吃乡饮粉皮炖土鸡,好么?

    梅子看着路面,不时的扭头看着幸福无比的李俊。她知道,李俊喜欢吃乡饮的粉皮,还有这土生土长的农家土鸡。

    好极了好极了……李俊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了,他手舞足蹈的样子让梅子很开心的笑出了声……

    突然,一辆黑色的别克轿车从后面超了过去,梅子仔细一看,加快了车速。

    大阳去了宾馆了……梅子盯着前面的车目不转睛,话语如轻音乐一般飘过来。

    李俊嗯嗯的答应着,看着渐渐拉近的宫家村,此时的路面上,已经显得空旷了许多,路旁只剩下光秃秃的小桌和来来往往的行人,梅鑫苑小楼上的三个大字“梅鑫苑”渐渐的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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