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泉

沙漠暴君最乖巧最可怜的女儿

沙漠唯一的女儿长留的一滴泪  

当我赶到最后的绿洲，试图与她幽会时

暮色正被风裹挟。明亮的暮色

让我找不着方向。驼铃响成灯光

我看到的是灯光围成的月牙

头顶的月牙千年不变地缺了又圆，圆了又缺

全然不顾一位灰头土脸的行者

曾光顾地下的月牙。试图与月牙幽会的行者

迈着惊讶的脚步，在混沌的沙山

月牙的外围走了半圈

背靠蠢蠢欲动的沙山——月牙最后的卫士和终结者

行者没有靠近。一阵风吹过脸颊

风的方向朝着无法靠近的月牙

天上疏星偶闪，行者泪流满面  

 莫高窟

我的虔诚来自于你的神秘

以及我的空洞。我到来时

风静止成时光，沙子呜呜作响

宗教与艺术是我所匮乏的

但我还是来了。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午后

我带来了两条腿：静默与行走

游人普遍兴奋，偶而惊叹

眼神游移不定，手机伺机拍照

壁画的光芒盖过千年不变的舞姿

如履薄冰的行者，严肃盖过倦容

我的空洞拾级而上，从一个洞窟到另一个洞窟

导游牵引着比我更空洞的一群游客

如同牵引着迷惘的众生，进入

一个个与善恶有关的故事

两个小时的造访，我始终仰视着

走出轮回般的洞窟，我如梦初醒

一道亮光准确击中我双眼

我不知道是否已被智慧之光命中  

阳关

从玉门关到阳关，我没有听到一声驼铃

从阳关旧址到烽燧，沙子阳光一样坚硬

驴铃拉着沙子一样坚硬的驴车

我们短暂的前行叮叮呤呤，安稳地摇晃着

在阳关大道远眺，我看到了一片绿洲

海市蜃楼般淼淼的存在，迷蒙了更西的西域

同行的人们忙于拍照和尖叫

我一直弯下身子找寻石子。我的认真与执着

制造了找寻遥远的故人遗留的性情的假象

同行者友好地笑了笑，说这石子要带回去

这是阳关道上的石子啊。我也友好地笑了笑

点了点头，说，已放三粒在包里了

又说，我要随身带着，犹如随身带着

一粒战事，一粒号角

一粒弯刀的义无反顾

雅丹

在这样一片无人区

除了风，只有人能抵达

在这样一片死亡地带

除了沙石，只有人能存活

可人们称这雅丹地貌为魔鬼城

是害怕魔鬼还是被心魔所咒？

千年的土丘，裸露千年的决绝

风凌石和沙是其最为忠实的伙伴

我的到来，没有激起风的敌意

怀揣风凌石的行者，内心强大如魔

自言自语地说，要是有匹马就好了

让烈马骑着烈风，驱赶呜呜怪叫的

吉普车，以及故作豪迈的游人。而我

就在原地奔跑，飘扬头颅，高昂固执

然后，我会摔倒，我会失败

但我不需要西风凛冽的安慰和火热的嘲笑

我只想爬起之后站立成土丘

脚底无根，却屹立成亘古的存在

如人类对英雄永远的想象和假设

 风凌石

现在，三块风凌石就在我的书架上

陈列成艺术品。人们看到的是美，风蚀的美

我感受到的，却是大漠风雪

无时不刻对我的抽打

对我无时不刻隐藏的颓唐和懦弱的抽打

朋友们惊叹不已，普遍用了一些

鬼斧神工一类的形容词

说，加上底座，就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了

我理解朋友们的好意，心里却说

我之所以从大漠带回风凌石

是因为我没有把它当成艺术品

更不想为它们穿上形容词的外衣

我只把它当作一个名词

如从西部荒漠走了一圈

又回到湿润舒适的南方的伪行者

卑微的我一样的，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