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苍茫单调的寒冬渐渐远遁,又漫步沂河岸边,绿意千重,姹紫嫣红,已是芳菲四月。
诗人余亚飞有诗云:路旁草簇有兰花,不露英姿不显华。待到幽香熏肺腑,始知花卉隐奇葩。滨河路边的草丛里栽植的兰花随处可见,淡淡的绿叶丛中,一朵朵紫色的兰花清馨淡雅、楚楚动人,每朵兰花有九个花瓣,分为三层,每一层有三个花瓣,花瓣渐次开放变小,但花期却极短,只一天的时间便如烟火般凋谢了,不禁让人心生爱怜。这种兰花的学名叫鸢尾兰,主产于中国的云南西南部。
梅兰菊竹历来有四君子之称,作为四君子之一的兰花自古就有空谷幽香,孤芳自赏的盛名,不论是开在熙熙攘攘的都市,还是绽放在深山的空谷,自有她的一份幽雅和空灵。
兰花的品种很多,可谓是千姿百态,我却独爱鸢尾兰,我的这份独爱源于兰花背后的故事。北大荒,那片生养我的黑土地,连绵不断的完达山的山脚下,植被茂密,野花丛生,兰花簇簇,那里曾是我少年的乐园。
北大荒的春天总要比沂蒙山的春天晚一个多月,或许是因为黑土地以及它深厚的腐殖质做养料的缘故,那里的兰花长得格外茁壮粗放,株高近一米,叶片宽厚,花杆粗壮,花瓣华丽圆润,色泽浓烈,尚未开放的花苞像一支支大号的毛笔。年少时,经常把兰花的花苞采回家,蘸着清水在白纸上涂鸦,淡淡的如同水墨画般。此时,喇叭状的黄花竞相开放,红色的山豆花睁开了羞涩的双眼,白色的、粉色的芍药花在重重绿叶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娇媚,还有些不知名的野花,烂漫的山花调出了最美丽的春色。
离山一二里路的一个小村庄是我的家。那是几间红砖红瓦的独院,院子里红砖铺地,一座毛坯木板做的双扇大门带着简易的门楼,周围是木桩夹起的篱笆,院子里还有一小块用木桩篱笆隔起的菜地,菜地里种着一大一小两棵大秋果树,一颗小苹果树,房子后面小小的空地里种了一棵杏树,一颗樱桃树。每年的这个季节果树开花,肆意的花香飘满整个的院落,用不多久就落花结果了,此时家家户户的果树也都争先绽放,村庄掩映在一片粉色的花海里。
每年最先结果的要数樱桃了。那里的樱桃和沂蒙山的樱桃品种不一样,每个樱桃都长在一个枝桠间,每一枝樱桃枝上的樱桃都是一串一串的,樱桃成熟的时候呈玫瑰红色,稀疏的掩映在茂密绿叶里宛如玛瑙般晶莹剔透。可想吃樱桃却很麻烦,樱桃要一个一个的摘才可以,幸好樱桃树一般都长得不太高。有那没有耐性的调皮半大小子,索性直接把树枝折下来,直接在树枝上摘着吃,我却不舍得伤樱桃的枝叶,每次都是一个一个的摘了放在玻璃水杯里,还好樱桃的成熟有先后,倒也乐在其中。然后是青杏开始变黄,因为是在房子后面的缘故也不太被孩子们惦记,大秋果和苹果自然是秋天才可以吃了。
盛夏时,院子周围的木桩篱笆上枝枝蔓蔓爬满了五颜六色的牵牛花,那是春天母亲种菜的时候顺手点种在篱笆下的。母亲很喜欢花,菜园的木门旁栽上两棵地瓜花(大丽花),几株地雷花(紫茉莉),房间内的窗台上几个花盆里栽着灯笼花(倒挂金钟)、月季花、绣球花,在母亲的精心侍弄下,即使是寒冬也悄然绽放,不负母亲的一片怜爱之心。
一年之计在于春,家里还有三分菜地在院子的前面,也用木桩篱笆隔离起来,父亲每天都早早起来,在晨曦里忙着除草浇水侍弄菜园,柔和的七色光投射在他平和而专注的神情上;与此同时,家里屋顶的红砖烟囱也升起淡淡的炊烟,那是母亲在烧火做饭准备一家人的早饭;弟弟又在院子里埋头修理他的自行车,自从家里买了自行车好像就成了他的专用,修车也成了他的业余爱好,拆了装,装了拆,反正自行车是越修越难骑,但他仍是乐此不彼;小弟弟站在屋门前伸着懒腰打着哈欠……
那时的我总是和太阳一样早起,当太阳在山巅升起曙光铺撒向原野时,绿油油的大豆玉米高粱醒了,我已抱着书本漫步在绿意盎然的空旷田野,空气新鲜而清爽,我和大地一起一呼一吸,郎朗地背诵着一篇篇的之乎者装进懵懂的大脑,老师总是给的太多太多,我一点一点的储存收藏。
当我的脑子被父亲灌输了太多的落叶归根和沂蒙的山山水水,二十世纪八十年代23岁的我背起行囊欣然踏上征途,然而,流浪的脚步从此就没有了归路,如今已人到中年,方知那山花烂漫的村庄才是我最美的梦!
而今父亲和母亲都搬到九顶菊花山上了,我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唠叨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母亲总说若可以重来定不让我去远行,孔子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尝遍了人世间的离愁别恨,方知其中的真谛,荣誉都是浮云,却原来,所要的不过是最初那个相聚相守平静祥和的家,那个山花烂漫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