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读两位诗友的佳作,一篇叫《夜雨情思》,一篇叫《断了雪花笺》。同一个命题,两人用不同的笔法和格调铺展。
李巧英女士的《夜雨情思》是新诗述意:
一场轻雨没凉意倒牵许多绪念,
风光依旧似当年,人情非从前。
杨柳依依梳清风,耳畔卿言犹甜,
许多心思强遮掩,怕被人看见。
躲在梦里假装今夜又和你亲昵,
散开青丝一半害羞一半妩媚,
躲在梦里假装今夜又和你缠绵,
撒开情怀一半笑靥一半潸然。
风花雪月的故事哪个能看透看明?
一声叹息三杯红酒晚钟陪鸣咽,
咖啡苦了睡衣清瘦月光皱着脸,
满目春光啊惹愁绪随风入珠帘。
何玲龙先生《夜雨情思》的唱和为七言格律:
牵情轻雨梦初回,
绿柳梳风带笑飞;
枕畔青丝濡喜泪,
依然春意伴空帷。
介于承继与创造之间。那一边看似新诗述意,却有着低吟浅唱之感;而这一边,古韵徘徊,珠玑绦环,一觞一咏,声拍相合,流风余韵之中,尽显汉唐风情。
两人的“同一首歌”,分明是在讲述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仔细聆听,又仿佛是闵慧芬的《梁祝》二胡独奏曲。不知道是语言变成了音乐,还是一个个的音符在娓娓道来,一种独特的旋律和感受,犹如真诚地倾吐一颗敏感的心对大自然和生命的爱。
读这样的诗文,故事是不重要的。有些诗,不知道背后的故事更能单纯地感动。知道了,反而会大煞风景。
既然诗的本身已打动了你,何须再去了解五颜六色的花絮?
让我感兴趣的是:同样的命题,同样是在阅读,新诗述意和格律成章,融为一体,同一时间内可以领略两种不同风格的书写,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好像是前尘往事就在昨天,又好像是昨天的事情与前尘的往事相似。古典美与现代美摩肩接踵,擦出了耀眼的火花?
接下来,李巧英的《断了雪花笺》同样还是新诗述意:
北风啸啸独倚凭栏,
一蓬蓑衣一叶小舟一支鱼竿弯弯;
望极春愁暗生春寒,
漫天飞雪一笼江天一脸沧桑容颜;
谁能接我登临之意,
唯有画栋数枝梅墙角时隐又时现;
朔风呜咽欲语哽咽,
谁家的丝竹管弦却在老调来新编?
上苍为何要乱构画面害我思念,
你在南边我在北边断了雪花笺;
无助愁绪无声冷暖明月照看无言,
我的思念写满在纷飞的雪花上面。
何玲龙先生的《断了雪花笺》(调寄·八声甘州)系八言、无言词韵:
看飘飘六出压春风,噎语对彤云。欲披蓑戴笠,寒江
独钓,何处渔村?唯有疏梅屋角,暗自吐清芬。遥望天
涯路,乱絮纷纷。 却又登临送目,见琼瑶碎玉,掩
尽红尘。折青山作笔,就地写丰神。奈苍穹、飞鸿隠迹,
寄花笺,四顾恨无门。空余我、忆当年事,南北轻分。
李巧英的这首新诗,创作灵感,可能源于一首叫《雪花笺》的歌曲,李荫保写词,罗云作曲,胡梅(蓝桥幽梦)演唱。应该是作者内心的那个女主人翁对于爱的一种表白。婉转,但是率真、直接,又带着几分焦急和无奈。在爱和恨里的那种挣扎。
何玲龙先生用八言、五言两句,至四言句末字叶韵。且通篇下来亦有所新变。这种章法,目前我尚不具备深讨的水平,但究其词人所表述的蕴涵,应该大致明白。何先生对应李巧云女士的新诗,唱和之间,心有灵犀,那种默契,不得不让人折服钦佩。
由此,我想到了之前在《文学报》上读过的一篇文章,阐述了《当代格律诗词的承继与创造》的要义,倡导“秉烛上路”。对于当代格律诗词的作者而言,秉烛是必须的,只有继承方可能创造;上路更是必须的,因为创造亦需要承继。完全抛却传统,定然不能称之为格律诗词;完全效仿经典,定然不能称其为当代作品。
李何二位,这样的探索,无疑是给我们做出了榜样,是在引领着我们“秉烛上路”。
两篇诗作,两人的写法虽然不同,但同样有一种微妙、含蓄,有一番动人心处。
如果说何先生的作品如宋人吟诗赋词,那么李巧英的文字有点像何先生作品的译文。实际上李的诗作在前,何为后来唱和。两篇作品欣赏之余,可以获得一种体验:常人心中那些幽微的情意,以古典诗词文学样式来表达,更富有蕴涵,更富有情趣。更因为何玲龙先生的诗作,对仗精准,字字珠玑,意蕴衔接;吟诵起来,语言节奏,情感起伏,有一种旋律自然推动的感觉,可谓妙不可言。
《夜雨情思》中,一位以“梦初回”、“带笑飞”、“濡喜泪”、“伴空帷”,去对仗另一位的“倒牵许多绪念”、“一半笑靥”、“一半潸然”、“愁绪随风入珠帘”,进而暗合了调名,照应出题意。
《断了雪花笺》中,两人同时抓住“登临”二字,汪洋肆意。一位说:“谁能解我登临之意”,另一位则用“却又登临送目”隐喻“枉目凝眸”的幽幽愁绪。
我不善于格律,却喜欢读那些古诗,尤其喜欢诗意中种种“登临”的况味。千百年来,无数的诗人把对生命意义的寻寻觅觅,寄托在山水之间。因为,我可以从那些登临远眺的诗篇中,看到他们所表现出来的一种强烈的时空意识、宇宙意识和生命意识的融和。
何、李二位用在这里的“登临”,应该有“落日楼头,栏杆拍遍”的意思。一个人心中的思念、愁绪,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登临之意”也好,“登临送目”也罢,紧接着,在我们的眼前出现了一连串的电影画面……即“唯有画栋数枝梅墙角时隐又时现”、“朔风鸣咽欲语哽咽”、“丝竹管弦却在老调来新编”;或者是“琼瑶碎玉”、“掩尽红尘”。有了这样的铺垫,后来又才引发出了“你在南边我在北边断了雪花笺”,或者是“折青山作笔”、“寄花笺、四顾恨无门”、“空余我、忆当年事”、“南北轻分”。如此,把一对恋人情感迷离断鸿哀声无可托付的一段心事表述得酣畅淋漓,催人泪下。
不再赘言。话说多了,我的短板就出来了。不过,我还是要回过头来说一说,两位的佳作,对于盐都的诗人们应该有一种启迪:
窃以为,玲龙先生诗与词的造诣较深,自不必说。而李巧英的新诗述意,应该算得上是别开生面了。她的两首作品,从章法构建、意境营造、字句冶炼等各个方面,植入了流行流俗的现代风格。
这就好比在秋光下的麦田里,栽下了几十株菊花,能将它们同时变得更自由、更美妙。
我十分敬佩目前《盐都诗词》编者的开放精神,注意到最近的期刊编发,呈现出有容乃大的一种包容姿态。不仅仅承继了原来格律诗词不脱文言的语态,同时吸收了一些白话语境的新作,因此而融入了社会生活与时代潮流。
我想,如能够这样地坚持下去,当代格律诗人将有望更大地实现自我的价值,当代格律诗词也将有望更多地获得当代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