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如梭,岁月如歌。弹指之间,就要步入“知天命”之年了。近五十年间,心头一直有棵树——一棵高大的皂角树。
先前,我的老家有百十户、近千口人、上万头(只)牲畜。村子里有水井、磨房、牛屋,还有数也数不清的桃、梨、杏、柿、杨、柳、槐、榆等高矮不一的树,其间就有一棵皂角树。
皂角是洗涤剂的天然原料,是肥皂的祖先。皂角树,因其果实而取名,又名“皂荚”。属于落叶乔木,豆科植物,雌雄异株,雌树结荚(皂角)。皂荚还是上等中药,能消积、化食、开胃,治疗便秘效果更佳;皂刺、树皮可祛痰;皂荚里的豆豆更好,鼻孔不通时,弄颗豆子放在鼻孔里,很快就喷嚏连连了。
我老家所在村庄的身后,是一座渐次升高的高山——“神仙路”(“神仙路”的山头,有石头摆放的、石灰涂刷的“农业学大寨”五个大字),左右各有一条小山岭,总的感觉一如母亲的怀抱。那棵皂角树就长在左边山岭将尽处猛然隆起的山包上,一如握在“母亲”手中的一束花草。
村庄里树木虽然繁多,但那棵皂角树却是唯一的一棵,是树木界的鲁殿灵光。
皂角树生长了多少年,村里人谁也说不清。奶奶在世时说:“我奶奶说‘我嫁过来时它就长在那了’!”
那棵皂角树很粗壮,也很漂亮。树的底部有一排排隆起的疙瘩,像极了虬龙潜行;身子圆圆鼓鼓,一如弥勒佛的大肚子;树身向上,干分股,股分枝,枝长叉,叉生叶。叶上闪着油光,细枝绿叶,浓而不密,翠而不暗,秀而不苍,娇而不媚。树高擎天,混如华盖。整体虬枝铮铮,叶色苍翠,锯齿形的绿叶下面坠满了一挂挂筷子长的皂角。
每到立夏时分,它盛开着极小的五瓣黄花,密密匝匝,香气四溢,招蜂惹蝶。到了盛夏,嫩黄的皂角一挂一挂缀满枝间,形如刀鞘。微风吹过,一个个绿黄的皂荚,如同一把把刀片哗哗作响,一如一挂巨大的风铃。
有趣的是,皂角树枝杈间长有许多钉子一样的硬刺——是树木中为数不多的自我防卫者之一,是其他冶叶倡条、任人玩赏攀折的花草、树木们难以望其项背的。
清贫的岁月中,皂角不仅是人们洗涤衣物、冲洗头发的尤物,也是村人祈福驱灾的寄托。一挂挂皂荚象征着多子多孙,是男婚女嫁的吉祥物。谁家姑娘出嫁,都少不了在箱子或被褥中放上一些皂角。谁家小孩有了病灾,就会在皂荚树枝头绑上一根红布条儿。红布条儿在风中一飘动,全村便充满了吉祥。
洗衣时将皂角放在衣服内,再用棒槌敲打。不一会衣服上就会泛起许多白色的泡沫。在水里一冲洗,把衣服晾晒在河边干干净净的石头上。晾晒后的衣物,就藏满了太阳的清香。
娘亲在清澈的河水中涮洗时,捣碎皂荚弄出里面的皂角籽,剥下皂角籽上的白皮在河水中一涮,直接塞进我的嘴里。那感觉美极了,有点象牛筋,有点像脆肠。筋筋的久嚼不烂,即充饥又解馋。
常言道“树挪死,人挪活”。村头那棵皂角树躲过了“大跃进”的浩劫,躲过了“分产到户”的私欲,却未能躲过市场经济的涤荡——终究被村人连根拔起卖给了“树倒”,价款一万八千元。但,它最终还是在迁徙中死掉了。
村头的皂角树,是村庄的坐标,是老家的灯塔。从小到大,从大到老,每次回家,远远地看见那棵高大的皂角树,心中总是油然升起一种亲切和激动。
村头的皂角树哟,你一直、并将永远长在我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