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老了,当我再次见到她,我终于清晰的认知。她的皮肤像揉皱过的卫生纸,粗糙布满深刻的纹路。她的眼睛乌黑,看不清瞳孔,上下眼皮失去活力,眼白藏在里面,只有在努力瞪大眼睛时才偶尔看见,更多时候却是连眼睛都看不见的一道墨色的缝隙。
我为她按摩着手掌胳臂,轻轻的,不敢用力,她的皮肤看上去比最薄的纸还要岌岌可危,好像一用力就要被戳破。她的手上还有一个青紫的针眼,我每次按摩到那里都一带而过,总是担心一不小心就会冒出点什么甚至鲜血。她的指甲脏了,以前她总是最干净的那个,干净整洁,如今她却意识不到。像一个骷髅塞了几块肉,又披了一张皮,粗制滥造的堆放在床上。
她絮絮叨叨念着自己三个儿女,大儿子二儿子都已经展翅高飞,只有自己的小女儿,挂心不已。小女儿脾气急,工作不好,还总是淘气。“我总担心哪天我老了,你的两个舅舅会去北京,这里只留下你妈妈,她该怎么办?”她不断说着,反反复复,甚至激动的坐起来,握着我的手。我从未如此深刻的认识到,她是一个母亲,一个担心着自己不懂事不听话的小女儿的母亲。
印象里她总是沉着,慈祥甚至长袖善舞的,现在她不断重复着自己的担忧,反反复复,鼻头都红了,努力把沉重的眼皮挣开,露出泛黄的眼白。她需要我的保证,为了她那脾气急,印象里还总是淘气的小女儿,她不断讲述着家里的好处,想要我留下来,要我照顾好她的女儿—我的母亲。
她反复说小女儿的脾气急,夸我脾气好,不停的劝说如果我们起了冲突,一定要多让让我的母亲。她说话还有条理,但已不能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绪,听说她已经有些糊涂了,但她还如此清晰的记得努力说服我,好好照顾我的母亲。
她老了,她还在絮絮叨叨,牵挂着自己那不懂事的六十岁的小女儿。她是一个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