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去文山某4S店提车,我去考公务员,刚好顺路,便结伴而行。我们约好了2015年4月24日,星期五下午5:30下班以后才从广南驱车去文山参加2015年云南省公务员考试。
从2011年毕业开始,我连续第五年参加公考。2011年7月考上特岗后,因平日大多时间均忙于教书育人和家庭琐事,无暇备考,加之毫无居安思危之虑,因此除了毕业之年有备而战,其余四年都是裸考,也就理所当然年年落榜了。
下班后,我从乡镇拦了辆非营运面包车赶到县城,下车时,约莫六点多了。我在广南交警大队门口等坤,他如约而至。坤从朋友手中借来一辆小车,载着我,开始赶往文山。
车辆驰骋而过珠西二级路——广昆高速路,我浅坐在副驾位上,身体直立,双手抱着红谷豹纹手提包,“你在哪里考?”坤打开了话匣子,“我记得在大同中学。”伴着话音刚落,我朝左边扭头看他,他正目视前方,左手握方向盘,右手在换挡,也不侧过来回应我的注视。我拉开提包拉链,拿出阿玛尼钱夹,在众多银联卡、会员卡、现钞和一张100元美钞、一张2000元越钞中,从隔层里边抽出折了四折的准考证,这是下午上班时在办公室现彩打的。我按折层秩序依次打开,然后把它铺在侧躺着的提包面上,仔细阅读内容,半饷,才侧头对着坤说:“在大同中学28考场,30号座位。”前年,他在最后一个出席我的婚礼,这是我也结婚后,十余年来,我们第一次这么长时间没聚,多少都显得生疏和别扭,谁叫他在我读大学期间悄悄结了婚还不让我知道。一见他,我总是有股气涌起来,想狠狠揍他的气。我只顾说了这句,他也没再支吾了。
路旁的树影婆娑,路面漆黑一片,撒过的是奔驰的车辆一闪而过的点点车灯。“哐……”一声巨响把我从睡意中惊醒,坤立马一把方向朝左边打,行过一段里程,又迅速地朝右打了大把方向,我惊恐中把整个身体往后挪了挪,半个身子卧在椅子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坤来了个急刹把车停在路边,“有人翻车了!”他说着下了车,我赶紧跟上他。黑魆魆的路上,借助我们车辆闪烁的尾灯,我看见在我们车后路中间长长地躺着一个男人,旁边侧翻了辆助力车,助力车灯光微弱的照射着它无声的主人,发动机仍在发出细细的“轰隆隆”声音,车身破烂不堪。坤在用他的苹果手机一张又一张地拍照。“怎么办,老师?”坤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蹲下去用手试躺着的人的鼻息,问道:“兄弟,给还好?给要紧?”“嗯……嗯……”他喘息着。“还活着。”我寻思着!“老师,我打电话给120!”也不顾他是否赞同,我立即从包里掏出OPPO N1 大屏幕拍照手机,“嘀嘀嘀”拨了120。“喂,医生,这里有人翻车了,快没命了,你快来救救他。”我等对方一接通就急促地用普通话说道,“别急,你跟我说,你们在哪里?”医生很淡定地回复我。在他们视生死司空见惯的职业生涯中,这或许是他们不足为奇的又一件伤亡事故,“老师,我们在哪里?”我转而用方言问着,他已经把路中间躺着的人拖到路面右边,这时正在弯身拖那辆烂摩托。左边一辆又一辆的车飞驰而过,我才发现我们在一段下坡路面底端,“你跟她说在砚山机场路旁边。”坤用方言回答我,也不抬头看我,正使劲拖车。“医生,在砚山机场路旁边。”“你再说细一点吧!”我的着急和医生的淡定在这次会话中显得更加突兀了。“医生问具体在哪里?”我赶紧催问坤,他已经把车拖了顺着路面摆在右边路缘上,随它躺着,也不扶正。双手插着腰,看了看前方,说:“你跟她说在砚山机场岔路这点。”“嗯!”我应着。“医生,我们在砚山机场路岔路这里。”“好,我们马上来!”“医生,你们多久到啊?”我不放心的问着,“十分钟左右吧!”“哦,原来我打给的是砚山医院。”我心想着挂了电话。我走到那位出事的人旁边,距他很近,蹲下去用手机照射着看他,他一动不动,浑身脏兮兮的,衣服裤子上有很多处沾满了油渍,像一个——修理工,我忽然感到很害怕,万一他死了怎么办?坤已经朝坡面去了,我一个人蹲在这个不知死活的人旁边,毛骨悚然。“哥哥,你一定要挺住,还有我在这里!”我因为恐惧而跟他说话,既是为了鼓励他,希望他不要放弃最后一息气,也是为了给自己壮胆。我一边跟他说话,一边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哥哥,你跟我说你家里的电话,我打给他们让他们来救你!”他一声不吭,更让我心慌起来,我看看他,看看远去的坤,瞬间欲哭无泪。坤在离我们三十里左右的地方,用手机照着查看护栏、路面,他估计在察看事故现场,分析事故原因吧!他是公安系统的,我看他对这类事故处理的游刃有余。我无助地守着那个像死人一样的人。偶尔驶过一辆车,偶尔驶过一串车,没有谁停下来看我们一眼。“现在的人怎么这么冷漠?”我无端生起路人的气来。在这样夜黑风高的晚上,我第一次遇到这类生死存亡的事故现场,惊恐不已,见坤回来了,好想抱抱他。可是,我们师生之间,虽然爱慕十载,但一直都没有牵手、亲吻这样恋人之间的肌肤之亲,一直不敢越过道德的禁区,我还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他还是我最仰慕的老师。我便控制自己,别失去理性。“兄弟!兄弟!”坤弯下身拍了拍躺着毫无动静的人喊着。“哥哥,你快告诉我你家人的号码,医生马上就到了!”我比躺着的人还心急,再一次问他要号码,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老师也不耐烦的催他:“兄弟,我看你这个样子,很严重,你赶紧说你家里边的号码!””1…5…”他挣扎着说了两个数字,就停下,我以为他断气了。在我们急切的催逼下,他最终报了“1—5—0—0883—8033”这个他哥哥的号码给我们。他一边报,我一边拨号,在她含糊的语气中,我一再确认号码后拨了出去,“喂,你弟弟在砚山机场岔路这里翻车了,他看着有点严重,你快点来救他,我们是路过的。”我们等了好一阵子,等人救命的时间总是显得很漫长很漫长。我几近无奈,又打给120一遍,催促医生快马加鞭赶过来。
确如电话里医生所言,十分钟左右他们驾驶着醒目的救护车赶到了。医生一到,坤便把翻车的概况说与医生:“他喝多了,骑车撞上左边护栏紧急制动翻车,连车带人大概飞出二三十米,医生你们看看吧!我们的车是完好无损的。”我这阵子才晓得原来如此。医生们看了眼我们的车,就径直去看望伤者,他们首先确认伤者大体伤势,然后从救护车里抬出担架将伤者抬上车内就离开了。坤把医生救护伤员的过程也拍了下来。他真机灵,我想着!救护车走后,我们也驱车走了。那辆出事的摩托仍躺在路边,亮着车灯。
快进文山城,伤者哥哥来电说找不到事故现场,我耐心告诉了他具体在哪里及他弟弟已经转由医生救护中,其余也便没有多说什么。我敏锐地看了看通信记录,原来,当时我打电话给他时是04-24 21:42,而此时他来电已是22:48。
我们入住锦海大酒店,是坤的朋友的酒店。他住206,我住208。正当我疲惫不堪之余,打算休息时,22:57,伤者哥哥来电,他说:“你好,我找到我弟弟了,他说是你们撞到他的。”我不由得义愤填膺,吼道:“不是!”然后打开房门去敲206房间门。“这个人说,他弟弟说了,是我们撞到他弟弟的。”坤顺手接过手机便开始跟他理论。在几番争论后,双方未达成意见统一。坤便挂了,直接报警,他朝里屋进去又出来又进去几个来回,我只站在门口,等着他怎么处理,好半天没结果,趁坤又度回房间,我就回房休息了。把房间门虚掩着,关上卫生间门,打算洗洗休息了。我洗漱完毕,出来看见我的手机放在电视柜上,我便拿着手机躺下,翻阅通讯记录,里边新增了3122185(04-24 23:14),2145110(04-25 0:17)两个记录。一路上都是坤开车,我不会开,只是一直强忍着睡意陪同他,这会儿我想着他肯定也累了,便简单的发了条短信给他,“晚安!我很幸福,谢谢你!”他立即回复:“睡吧。明天好好考,起早点”我一看是很果断的句号短信,便一肚子气涌上心头,本想不再回复,可还是出于礼貌回道:“嗯!好的!开车累了,你也好好休息!”让这条充满感情的短信捎去我对他千言万语也道不尽的情愫。十二年了,就像坤说的,我们之间的感情是纯粹的。
今晚,我明确知道,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心与心之间的冷漠,正如那位恶意污蔑我们的伤者的哥哥一类,正如那阵子见我蹲在伤者旁边却飞驰而过的路人,正如我和坤明明相爱却碍于现实这堵墙而彼此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