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弯子》
我们沿着弯弯曲曲小路北上
小弯子,一座苍茫的大土堆
在水联河边,被更多的苍茫喂养
我们一脚深一脚浅
像一片尘土
落入另一片尘土的圈套
几只麻雀在树叶上吹着口哨
他们一会飞起
一会落下
我们的来到
只是它的一抹轻轻的足迹
麦苗青青,田埂边的蒿草上
一些塑料袋、烂衣服、破袋子摇晃着
它们互相拥抱、排挤,相互宽容
春日依旧如暴雨来袭
却什么也掩盖不了
回去的路上,黄昏中的小弯子
像一块硕大的墓碑
留下了早来的过客
《皇甫山》
走了半许,我们便爬上了山顶
而母亲一再叹气
山腰中,还有一些人
像迷失了方向
回绕在树林与小道中
他们有的坐在石头上
身体像鸟鸣折断的树枝
此时阳光如箭,那通往山顶的小道
像一条巨蟒穿过游人的胸膛
草木正在窃听
当泥土在为每一个背影缝合伤口时
山脚处的滨河路上好像有一个身影
鸭子一般
被困在了独木桥上
《和父亲一起回老家》
去往老家的路上
阳光下晾晒的杨树
让整条山路明亮
宛如雨水冲洗的天空
摩擦出蓝天、白云
我明白,这里有你鸟鸣拾起的童年
也有雷电拿起、放下的荣枯
更有你过往的中年
相逢的老年
再往前,你的足音逐渐被泥土沾染
但没有一点疼痛与呻吟
《愧疚之诗》
每顿饭后,他总趴在阳台上
像雕塑似的看着对面
那些云雾一样聚集起来的事物
他一生都在击打
如今,他已到了知天命的年龄
但却一直陶于草木以外的草木
陶醉于山以外的山
而我常常站在他的身后
静止或是仰望,当我开口说话——
他早已给我一个背影
和一扇门的回音
《分娩日》
她的身体被锁在了产室四壁
窗外的飞鸟加速了飞翔
整座楼也在颤动,她的经脉暴起
像发怒的藤蔓
她的手指,像一根根钉子
一次又一次地穿透了床单
她的腿脚,像跌倒在了湖中
她的血汗在她的身体上开了一刀又一刀
她呼气、吸气,翻腾、打滚
接连不断的叫爹喊娘
仿佛奔涌的苍茫
她的宫口只有一块巴掌大的地方
天堂和人世也就那么大
她从怀胎十月、阵痛到分娩的过程
从未像雨水一样破碎
老人家说:人生人,吓死人……
话到一半,我就被剩下的颤音劈成了两半
仿佛1987年8月3日中的我和母亲
当我在门缝中凝望
她那疲惫的身影如暴雨过后的一只飞鹰
一只脚挪进了前生,一只脚还在来世
我轻轻把她抱起,她却用微弱的呼吸问我
我们的孩子是男是女
刹那间,天空的蓝、太阳的暖纷纷落地
《云龙寺》
站在山下,龙的飞影成路
云的信徒成云
云龙寺,供养着龙与云
天籁的经卷清洗着灵魂的来往
闲游者回到了前生
拜谒者回到了前生
叛逆者回到了前生
前生爱着今生
今生看着佛的颜面
香火如发飘过
我相信它会牵着今生走到云的心里
云心如佛,我相信它会暗淡金色的梦幻
我多么热爱此时的生命
那被云被佛笼照着的真实与本性
俯视而去,一条小路插进了平地与沟壑相间的地方
像是我把自己交给尘世的那时
我丢失了自己却守着自己
云龙寺供养着云,我看见佛的脚下蠕动着一些影子
像地狱的尤物,云升云落
一些人从它怀里匆匆逃去
一些人被它牢牢抱住
《独登雷神山》
走到山顶,我才感觉到一生的奔波
只不过是在寻找存在的辽阔
三月的雷神山
每一处发芽的草木
都留着游人的眼神
寺庙里佛音悦耳
几缕香火的发丝飘向远方
祈祷者来来去去
神的旨意遍布各方
风,慢慢吹吧
我的身体愿卧在山的怀里
心愿卧在草木的梦里
眼睛愿卧在神灵的脚步里
静心远望,山与川结成的县城在神的脚下闪烁
闭上眼,阳光下牛羊满山
风里带着经卷的味道
一位僧人祈祷风调雨顺
一对夫妻祈祷全家平安
他们满脸光芒,雷神山依旧静谧
回头望去,来时的路高高在上
神的眼神和蔼可亲
富永杰,出生于1987年,系甘肃省作协会员,出版诗集《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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