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艳芳的专著《异度时空下的身份书写——香港女性小说研究》(中国社科出版社2015年出版),提高了当前香港女性小说的层次。
论著认为,从香港意识的萌生到香港历史的钩沉,从城市地图的绘制到异度空间的创造,从物质主义文化的展览到性别身份的论述,从现实主义的摹写到超现实主义的想象,香港女性小说以沉实厚重的内容和新奇强烈的风格对香港身份进行了富有象征和隐喻意味的深入和系统阐释。
这是一部在当代香港女性小说研究领域宗元汇通的研究力作。所谓宗元,指的是论著始终围绕“城市——人”这对核心关系展开香港女性小说的研究。论者为此提出两个相应的核心概念:“身份认同”与“异度时空”,通过特殊时空之下的人的主体性的呈现,展开对香港女性小说的全息观照。所谓汇通,指的是论著从四个维度对香港女性小说进行解码,搭建沟通文学、文化、社会、政治、经济、女性主义、后殖民主义、空间政治、身体政治诸多领域的桥梁,既呈现香港女性小说的丰富性,也提供对其所体现的香港城市精神、人的存在及存在感的多种理解,这四个维度是:一、空间(大陆/香港、现实/想象);二、时间(过去/未来、九七节点);三、性别(男性/女性、同性);四、身份想象(同一/差异)。
香港女性小说中所体现出的“身份认同”是本论著最基本的理论视点和立场。在深入阐述这一概念时,论者着重强调了“身份认同”书写的“叙事性”、“想象性”和“关系性”。论者认为,香港女性小说的身份认同是通过叙事体现的,而作为一种文学书写,身份的表达又始终是一种和自我相关的想象。这一点,在过渡时期的香港文学中特别明显,人心浮动、幻象百变、历史回忆、现实场景与未来企盼相交织的特殊空间为作家提供了身份想象最为润泽的土壤,女性小说在空间营构、时间指认、物质文化现象,尤其是性别文化立场的表达等多个方面天马行空,异彩纷呈。
“异度时空”概念则体现了香港女性小说独特的时空范畴。它的提出,特别凸显了香港城市的复杂、多变甚至颇带诡异色彩的定位。异度时空是香港文化身份最恰当的隐喻式表达,很少有城市像香港这样容纳如此尴尬的历史、混杂的人群、多元的生存和价值观念。一句话,香港的文化空间是无限自由、无限颓废、无限富足、无限绝望的地方,在这里上演了凄艳华美、惊心动魄的传奇故事,是香港文化的独特症候。
对于香港女性小说来说,城市空间的书写,其实是主体意识形成、变异、离散的书写。论著以西西的“我城”系列、《浮城志异》和黄碧云的“失城”系列为代表,阐述了城市意识的萌生、城市身份的归属和流离等城市空间的论述。著作对作品的剖析鞭辟入里,丝丝入扣,体现了论者举重若轻的功力。
在论述香港女性小说中的历史、时间意识时,论者选取李碧华、施叔青、西西、陈慧、黄碧云作品展开阐述,通过对怀旧书写、殖民历史、家族书写、口述记忆的解析呈现香港女性叙事中的历史差异性。特别值得提出的是,论著在进行网状叙事的同时,又力避“以丰富性的消失为代价,对作品进行类似强取豪夺式的生吞活剥”。
诚如著者所言,香港文学身份书写高涨和演变的每一个重要关口,都有女性小说的经典之作参与讨论。王艳芳教授本人长期从事女性文学研究,在分析香港女性小说的性别意识时自是驾轻就熟。论著借助“妓女形象”的性别寓言、“丑怪男人”所象征的父亲权威、抗衡异性恋霸权的越界畸形恋书写、疾病书写和隐喻中的生命思索以及“媚行者”言说所践行的自由悖论等方面呈现这样一个结论,所谓女性意识的书写实质是关于性别书写在何种程度上最大化地实现了关于自由书写的探求,实在是令人击节的不刊之论。
结论部分,论者认为,香港女性小说身份建构的流散与聚集、同一与差异、匮乏与无限寻找,既是香港后现代文化的特征,也是后殖民文化的在场体现。这也明鉴了女性身份书写的差异、断裂、混杂是当下香港丰富多元文化的特征和基本状态之一。结论简洁有力,又开放宏阔,为整部论著画上圆满句号。
论者并非面面俱到写尽香港女性小说的千般面相,但是其拎出“身份认同”和“异度时空”概念而做相应延展论述,于诸多对象中举其纲目又随之生发的归纳、演绎功夫着实令人佩服。论著理论阐释与文本剖析结合得自然贴切,游刃有余,体现了论者娴熟地驾驭理论和文本的学术能力。这部香港女性小说研究的最新力作,在宗元汇通、自成体系地完成学术论述的同时,也彰显了论者自身的文化体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