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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淦:秦愚的阴德
    • 作者:沈淦 更新时间:2016-04-18 09:30:03 来源:原创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1180

     




        他姓秦名愚,有人说:名符其实,这老家伙果然愚蠢得可以,在衙门里当了几十年差,眼看着同伴们靠山吃山,赚得盆满钵满,再不济,稍微利用一点职权,小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可他倒好,已经五十岁了,家中还是一贫如洗。是不是他业务不精,经常受到上司处罚?非也,秦愚在扬州府属下的甘泉县署担任刑房小吏,由于精通法律,一些同行都尊称他“老斫轮”,也就是行家里手的意思。怨只怨秦愚生性善良而又老实本分,从不运用权势妄取平民百姓的一钱一物。他的老伴姜氏与丈夫同龄,也是一个贤惠的老实人,可惜没能生下一子半女。两口子住在镇上两间狭隘的平房中,里面一间作卧室,外面一间算是客厅,因为靠墙摆满了案牍架,中间还得放上一桌一凳,供秦愚缮写簿册等,更显得逼仄不堪。看看已是大年三十了,却坛子里没有米,灶膛里没有柴。无奈之中,姜氏便瞒着丈夫,拔下头上的簪子送进了当铺,悄悄地准备着简略的年货。秦愚则坐在厅中皱眉叹息,为无法过年而发愁。


        忽然,“笃笃笃”,有人在轻轻地敲门。秦愚拔开门闩,一个客人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小僮,小僮的背上背着个布袋子,鼓鼓凸凸地似乎很有些分量。秦愚并不认识他们,心中正感到奇怪时,客人已拱手作揖,然后就坐了下来,突然问:“阁下就是秦老先生么?”秦愚点头道:“正是鄙人,不知阁下尊姓大名,仙乡何处?”对于客人,秦愚从不怠慢,“尊姓”、“仙乡”,可以说给足了对方的面子。客人却含含糊糊,左顾右盼地答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秦愚蓦然想起:此人面好熟,似乎在茶馆中见过几面,再细细一推算,知道此人来扬州少说也一年多了,便问:“阁下远道而来,不知有什么见教?”客人道:“秦老先生掌管着刑科文档,听说某年某事某某卷宗,应当储存于府上,不知能不能找出来?”秦愚找出一本目录册,翻阅了好一阵,才说:“有的,不过要从这么多卷宗中检索出来,少说也要半天功夫呢。”客人面露喜色,又站起来深深一揖,说:“我素知秦老先生是个忠厚长者,从来不接受人家的礼物;然而年残岁底,必然需要用钱。请把这份卷宗找出来,赏赐给我,我愿意恭敬地奉上白银千两,替你老人家祝寿。”说完,就解开布袋,里面都是白晃晃的银子。客人将银子堆于案上,说:“这儿是五百两,您先收下。还有一半,待您下午将卷宗找出来以后,我再带过来奉上。”秦愚点点头说:“好吧,让我找找看。”客人再拜而谢,又谆谆嘱咐了一番后,才带着小僮走了。


        秦愚关上门后,对着一大堆银子暗中思忖:是什么重要案卷,能值这么多银子?就找出钥匙,将案牍架一一打开,细细查找,终于找出来了,便凑近窗口阅读:原来案卷中记载的是扬州人刘某的资料:康熙初年,刘某曾被吴三桂裹胁于军中。后来吴三桂在云南起兵造反,几年后被清廷剿灭,刘某也死于乱军之中。清廷痛恨“吴党”,饬令甘泉县令搜捕刘某的后代,刘某的子孙们就改名易姓,逃到安徽隐居下来。甘泉县令便以刘某已无后代在扬州而结案上报,清廷也就没再继续追查。当然,目前这份案卷中,仍然有种种不利于刘某子孙的材料;不过,其时已是雍正年间,距吴三桂集团覆灭已有四五十年了。秦愚看到这儿,才恍然大悟,喃喃自语道:“原来此人是个讼棍啊,一定是与刘某的子孙有深仇大恨,要想凭借这些卷宗,将刘氏一门灭族啊!如若让他将卷宗买了去,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怎么办?要想得这一笔巨款过年,则必然会伤了阴德;要想阴德无亏,又必须将银子还给他。我究竟该如何处置?”千两白银完全可以转眼之间把一个穷汉变成富翁,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何况,这份数十年前的陈年档案,可以说是独一无二,遗失掉或者送给了谁,没有任何人会查问,也就是说,唾手可得的千两白银,不需承担任何风险!秦愚站起身来,将案卷放在几上,在客厅里来来回回地踱着小步,始终拿不定主意。不一会儿,妻子回来了,见到案几上堆满了簿册与白银,就问是怎么回事。秦愚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并不回答。姜氏见他神思恍惚的模样,知道他碰到了难题,就拉着他的衣角,委婉地劝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使得你如此为难呢?是不是为贫穷而犯愁?贫穷是极平常的事儿了,算得了什么?再说如果钱多了,饮食起居必然要讲起排场,人来人往多,人也烦神得多;贫穷则一切用度从简,不需要迎来送往,既省心又省力。何况我们年年过年都是这个样子,清静而自在,有什么不好呢?你听外面那些小鸟,不也一声声地叫着‘得过且过’、‘得过且过’么?”秦愚长叹一声道:“要想脱贫,要想得钱,说容易也容易,你看桌上堆的不都是银子么?然而说难也难,桌上的钱还真不好拿呢。”说完,将手上的那份案卷掷给妻子,自己则仍然来来回回地踱着小步,并低着头看着地面,更加犹豫不决。姜氏原本也是个大家闺秀,读过书识过字,看完卷宗,不由大吃一惊道:“这是何等大的事情,怎能为了这些臭钱而丧失人格呢?这些银子一定是有人用来购买这份案卷的了,你既然拿不定主意,就让我来替你来做个主吧。”说完,取过香炉里的香烬,将那案卷引着了火,一会儿就灰飞烟灭了。秦愚一看,高兴地拍掌笑道:“妙啊妙啊,我的心到这时候才算定下来了。唉,惭愧惭愧,我一个堂堂男子汉,怎么反倒没有一个巾帼女子有决断呢。”于是夫妇二人都欢喜不尽,想想那客人的阴险狠毒,又都叹息不已。


        不一会儿,那客人又带着五百两银子来了,向秦愚索要案卷。秦愚故意露出一副懊恼的模样说:“唉,只怪我命薄,不能享受你的千金之赐。搜尽了所有的卷宗,偏偏没有那一份,想必是年代久远,已被老鼠咬坏了。”客人看着几上的灰烬,什么都明白了,连连跺脚说:“完了,完了!想不到我风尘仆仆地赶到扬州,辛苦了一年多,竟然落了一场空,咳!”将先前的五百两银子也一并带上,怅怅而去。秦愚出于礼貌,将他送出门外。待回转家中时,见断脚杯中已经贮满了热气腾腾的美酒,案头略有菜肴果品,神像前也点上了几支新香烛,这才知道妻子已暗中为过年做好准备了,不由得欢喜异常。姜氏温和地说:“不是我不想过富裕日子,想想我们一对老夫妻,合起来已经一百岁了,再因贪这不义之财而惹怒了苍天神明,何犯着呢?”秦愚连连点头,很佩服妻子的见识。二人祭完祖先神祗,又对酌数杯,就上床安寝。


        这天夜里,秦愚梦见一个金甲神人,峨冠博带,脚穿皮靴,乘着缕缕彩云,在一大群侍从的簇拥下从空中冉冉而下,只见他手上捧着个巨大的金元宝,对秦愚说:“上帝鉴于你清正廉洁,将天廷储藏的财宝赏赐给你,从今以后,即使古代的巨富如陶朱公、邓通、石崇等,也不能与你相比了。”秦愚却淡淡地一笑,说:“谢谢尊神,发财并不是我的愿望啊。”金甲神惊讶地说:“咦,这个男子是不是患了疯癫病?竟然视金矿铜山犹如一只破鞋子一样。要不然,你就是像古人范丹一样,天生一副怪脾气?”范丹是东汉廉吏,以特立独行著称于世。秦愚默默不语,一位侍从对金甲神说:“我们且回去吧,不必与他计较,他天生就是一副穷骨头,只配过过穷日子。”金甲神果然飘然而去。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位穿大红衣服的神仙,眉毛胡子都白了,但见他手捧一顶乌纱帽,对秦愚说:“上帝因为你行善积德,将这顶乌纱帽赏赐给你,有了它,你就可以当上州郡长官,不必再辛辛苦苦地做刀笔小吏了。”秦愚又摇摇头说:“谢谢尊神,做官也不是我的愿望啊。”红衣神仙也惊讶地问:“咦,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因为自己学问不够,难走科举之途?如今连目不识丁的人尚且能出钱捐个大官儿,拖青曳紫,前呼后拥,傲慢得很呢。你又何必非要用笔墨作敲门砖呢?”秦愚懒得再答,默默不语,红衣神仙又劝道:“你如果舍弃了这个机会,则到盖棺时仍然是一个识字的小吏,难道就不懊悔么?”红衣神仙后面站着一位仙女,手持一柄拂尘,笑着对红衣神仙说:“他要学那些酸溜溜的文人学士,玩什么清高的把戏,那就由他穷煞饿煞去,我们走吧。”红衣神仙依言离去。又过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云中隐隐传来丝竹之声,香风四溢,五彩锦云之间,芝兰羽盖之下,一个美丽的仙女乘着一头麒麟,随侍左右的则都是传说中的许飞琼、王子乔等一班神仙。仙女怀中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婴儿,皮肤洁白如玉,脖子上戴着一只金项圈,眉清而目秀,怎不惹人喜爱!仙女还没来得及说话,秦愚已喜笑颜开地说:“嘻嘻,我能得到这个小娇儿,就一辈子心满意足了!”仙女一听,笑道:“天上神仙喜欢安静,最怕听呱呱呱的啼哭声,将他寄在你家好不好?”话音刚落,秦愚已一跃而起,将婴儿攫入怀中,连声说:“好极了,好极了!神仙大姐,你可别懊悔哟!”嘴上念叨着,眼神却盯住婴儿,一刻也舍不得离开。仙女“噗哧”一笑,用手在麒麟头上轻轻一拍,麒麟便倏然腾空而起,转瞬间已消失于云霄之中。秦愚正惊讶之间,忽然怀中婴儿大声啼哭,顿时惊醒,原来做了一场黄粱美梦。看看窗纸已经泛白,忽然爆竹声大起,原来左邻右舍已开始敬神了。秦愚再也睡不着了,便唤醒妻子,将梦中情景告诉她。刚说到自己拒绝了发财升官的诱惑时,姜氏笑道:“怀中那小娇儿一定使人爱煞,瞧你这美滋滋的怪模样哟!”秦愚大为惊骇,这才知道,原来妻子与自己做了个同样的梦。扬州的风俗最忌讳大清早说梦,何况今天是大年初一!邻居与秦家仅隔着一层薄薄的芦苇壁,听到夫妇俩说梦,便在隔壁骂骂咧咧。夫妇俩听了,连忙闭了嘴,哪敢再吱声。


        冬去春来,暖意融融,说也奇怪,姜氏本来已经绝了经,却又信水复至,竟然还怀了孕。秦愚喜上眉梢,只觉得越活越精神,说也奇怪,这一年样样事情也都顺利得很,八九月间,因手头有了点钱,便将住宅修葺了一番;腊月里,姜氏果然生下一个男孩。秦愚一看:与梦中那小娇儿一模一样,就取名为“梦生”。夫妇俩整天乐得合不拢嘴,秦愚还常常念叨着:“想不到老蚌还能产出美珠呢。”于是他更加注意修身养德,广积善缘。梦玉聪慧而秀气,最喜欢读书,七八岁时,就被扬州知府看中了,将他召进府第,为自己的儿子伴读。十一岁时,梦玉参加童子科考试,获得第一名;十九岁便中了进士,供职于翰林院,扬州知府又将女儿许配于他。此时秦愚夫妇已经是古稀之年了,都精神矍铄,秦愚还在当他的刑房吏。有一天,甘泉县令将他请进县署,劝道:“秦老先生,令郎已成为国家大臣,你老人家也就是受朝廷典封的封君了,何必再整天于案牍之旁劳碌呢?还是回去享享清福吧。”秦愚施礼称谢道:“我秦某并非贪恋小吏之职而不愿离开,只是经常在想:俗话说公门里面好修行,我在这里多做一年,也就为儿孙们多积了一点阴德啊。”县令叹道:“秦老先生,你的这份仁厚之心确实令人感动,不过,该歇手时就歇手,也不要过于拘泥。”便让他坐上自己的轿子,又命人敲锣打鼓地将他送回了家中。


        望着秦愚渐渐远去,甘泉县令叹道:“别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即使衙门里多几个像秦某这样的老吏,也是苍生之福啊!”

     

     




    江苏省南通市濠西园84幢601室  沈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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