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的第五房姨太太名叫红红，原先是天津的一名妓女，在京津一带的花丛之中名声不小。当年袁世凯在天津小站督练新军时，曾经担任过天津候补同知的段芝贵也投身于军界，为了谋取右翼军提调一职，他不惜重金买下红红，并将她转赠给袁世凯。红红不但生得千娇百媚，一手琵琶弹得特别好，而且事事善解人意。袁世凯高兴极了，把红红当作心肝宝贝，每夜都由她“侍寝”，别的姬妾哪里还在他眼中！后来，清廷任命袁世凯署理山东巡抚，红红自然也被带到济南任所。

久居秦楼楚馆中的红红毕竟水性杨花，虽然获得了袁大人的专房之宠，心中终究不满足。恰巧，袁世凯有两个侍仆，都才二十岁出头，长得也颇清秀——姑且称他们“某甲”、“某乙”吧。他们都比较勤快、能干，供役于内室，很快就被红红看中了，于是这位烟花女子经常或眉目传情、或风言风语地挑逗他俩。时间一长，两个男仆便都与红红有了一腿。一女搭二男，虽说正如时人所讥讽的那样，是“两只脚共穿一只鞋”，可是某甲与某乙都深知：这“鞋”既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而是堂堂巡抚大人的！染指巡抚大人的“禁脔”，咱俩可都是偷腥的馋嘴猫，只能是乐得快活一天算一天了，谁还有那份闲心去吃对方的醋呢！而巡抚大人则相当勤政，每天早早地起床，用过早餐就到衙署办公，往往深更半夜才回来就寝。这样，红红便有了充足的时间，恣情与两个仆人颠凤倒鸾。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他们三人色迷心窍，都忘了巡抚大人是何等精细之人，这些事情要想瞒过他，可真不容易呢。

某日午后，袁世凯突然回到寝室，红红正与某甲斜躺在床上窃窃私语。一见巡抚大人，某甲吓坏了，情急之下一跃而起，夺门欲逃——可笑他竟然不知，身在巡抚衙门之内，能够逃到哪里去？何况这位袁大人本身就有武功，又在军队里混了这么多年，稍微舒展了一下拳脚，就亲手将某甲制伏并锁闭于密室之中。红红呢，她只能自认有罪，长跪于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请求老公饶恕。哪知袁世凯脸色平和，轻声慢语地说：“这件事情我并不怪你，我已经四十开外了，很快就会迈入老年人的行列，而且身材矮小，简直就是一个侏儒。像你这样的妙龄女子，厌弃老年侏儒而爱上英俊少年，完全是人之常情嘛。我揣摩你的心愿，除了某甲，再也没有真正爱慕的人了。倘若果真如此，我一定让你如愿以偿。”红红怀疑他是故意试探自己，急忙赌咒发誓，要坚决与某甲断绝往来。袁世凯大怒，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指着红红叱道：“你以为我是故意引诱你说出真情么？到了此刻，你竟然还做出这种惺惺之态！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爱慕他，就如实告诉我，老子情愿委曲自己、成全你俩。倘若你再忸怩做作，我立刻就杀掉你！”红红吓坏了：身为方面大员的巡抚大人，杀掉个把小妾，还不是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何况这小妾还确实背叛了他？于是，她嗫嗫嚅嚅地说：“大人如能成全，确实是我的心愿啊！”袁世凯这才点点头，又故意犹犹豫豫地说：“咳，只可惜我室中咫尺之地，难以让野鸳鸯双宿双宿飞哪……嗯，有了！你这就去怂恿某甲，让他带着你潜逃别处。这样，既成全了你们，又为我稍微保留下一点颜面。怎么样？”与在巡抚眼皮子底下做出事情、弄得人言籍籍相比，爱妾私奔的影响自然要小一些。可是红红还不敢骤然答应，又泪流满面地说：“我怎么忍心舍你而去呢？”——她说的或许是真心话：在巡抚衙门里享受的种种优厚待遇，像某甲那样的下人是绝对不可能给予她的。袁世凯却大发雷霆道：“你若留在这儿坏我的名声，我一定会杀了你！”红红不得已，只得点头应允。于是袁世凯离开卧室，继续去公堂办公；红红则打开密室的门，将前后经过告诉了某甲，两人便一起收拾衣服、首饰等应用之物，准备第二天一大早就双双离去。

哪知袁世凯却唤来一个心腹女佣，悄悄地吩咐了一番。女佣就找到某乙，对他说：“红姨太太恨透了你，准备跟着某甲远逃他方了，你难道一点也没听到风声么？”某乙大怒道：“我待她一向不薄，她为什么对我如此绝情？”当即就要去质问红红——你红红也和他好，我不吃醋；可你竟撇开我与他私逃，叫我如何承受得了！女佣急忙劝住他道：“万万不可！你与她一争一闹，倘若被主人知道了，你们三人谁也脱不了干系。”某乙一想也是，就向女佣求计。女佣道：“你何不预先藏身于要路口，将这对私奔者杀了，再回来向主人禀报。这样，既能获得主人的重重赏赐，又消除了你先前与红姨太太私通的痕迹，不是两全其美么？”某乙一想，确实很有道理。于是第二天，某乙果然在城外杀掉了毫无准备的某甲与红红，并割下两颗脑袋，带回来向袁世凯报功，说是某甲与红姨太太通奸私奔，恰巧被我发现了，便杀掉了这两个狗男女，特来禀报主人。谁知袁世凯登时变了脸色，厉声喝斥道：“一派胡言！红姨太太准备前往泰山烧香，昨天和我说了，我便命令某甲陪同她一起去。你凭什么污辱她的名誉，又断送了两条鲜活的生命？杀人者偿命，《大清律》上写得明明白白。我即使有心宽恕你，也办不到了！”原来清朝法律规定：丈夫如果当场杀死妻子与奸夫，不须负法律责任。某乙自以为身为忠心耿耿的“义仆”，替主人“除奸”责无旁贷，不但无罪，还能获得重赏呢。哪知主人根本不认账，登时傻了眼，正想找证据说明他俩是卷财私逃而不是赴泰山烧香时，袁世凯已经喝令卫士，猛然一刀劈下去，某乙的头颅便滴溜溜地滚到了一边。

原来，袁世凯早就知道了他们三人之间的暧昧之情，却故意不露声色，最后精心设局，假手于某乙，杀掉了某甲与红红，最后又杀掉某乙以灭口。可叹三人至死都被蒙在鼓里，不知自己早已堕入袁某人的陷阱。对待家人尚用如此阴毒、诡谲的手段，难怪奸雄袁世凯，一生都在玩阴谋、耍诡计了。可惜袁世凯万万没有料到：你能对家人玩阴谋、耍诡计，家人就不能对你玩阴谋、耍诡计么？十来年后，清廷亡，民国建，袁大巡抚也早已为袁大总统了。他的儿子袁克定，为了能够当上“皇太子”，便极力怂恿老爸恢复帝制，并单独印制一份伪造的《顺天日报》，每天送给老爸看，那上面只收录赞成帝制的文章。袁世凯竟然信以为真：全国人民都拥戴我袁某人做皇帝呢！于是在紧锣密鼓中匆匆复辟“洪宪”帝制。结果如何？各地纷纷反对，连一大批亲信也与他分道扬镳，众叛亲离的袁皇帝成了典型的孤家寡人。由于忧愤交加，没过多久，他就在一片唾骂声中呜呼哀哉。只不知袁世凯临死前有没有领悟，自己竟栽在亲身儿子手上？只不知红红与那两个男仆倘若地下有灵，会不会幸灾乐祸地啐骂一声：“活该！报应！”

江苏省南通市濠西园84幢601室  沈淦

（南通市教育科学研究中心退休教师，

亦可用笔名“蒲云空”或“吴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