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西

在河西走廊，祁连山北麓

辽阔的草原上，沿着雪豹、藏羚

和白唇鹿的智慧、图腾、叫声和气味

寻找，一个叫金昌的名字

现身出来。这个萤飞草长的季节

我沿着一条丝绸，走进河西

这是块陌生而坚硬的土地，故乡和

方言正在远去。眼前的风景

让汉语绝望。这里的一山一水

都在追逐我的生命极限

我曾经自豪是西部人，今天我的自信

悄然消失，在天都逼人的气息里

从陕南出发，我仍在寻找  

向西、向西，一路向西

直到自己变西部的一片云，一棵草

一朵雪花，然后溶化或，凝固

祁连山下

今晚，我要乘着夜色

掏出身上木炭和雪，骑一匹快马

赶到祁连山下，安营扎寨

中世纪激烈的撕杀声，从风雪交加

的山口远远传来。一道天堑

曾让多少热血、生命和信仰折腰

我要借成吉思汉的弓箭，驱散

当年战乱的硝烟。我要让祁连山下

的草木和动物，学会队列、文字

怀揣辽阔，辩认北方。我还要指挥那些风

吹落前朝尘埃，率领整个焉支草原

练习奔跑、恋爱和生养

今晚，我坐在金昌的屋檐下

轻轻翻动一页历史，那些奔跑的文字

如蚁群涌出。呐喊声惊天动地

彼时有雪落下，祁连山一片通明

就像一座城市的品性。高贵

纯粹、从容，一尘不染

一只羊在夜晚通过草原

在这样的夜晚，我看到星星牵着羊群

寻找草场、水源、和天敌  

一只饥渴的头羊在前边探路

牧人疲惫的鞭子被风吹上树梢

伸手就能挽住月光

一支训练有素的羊群，这个夜晚

正在狼群的锐叫声中通过戈壁

这样的迁徒显然有些悲壮

静静行走的队伍中，弥漫着死亡气息

而其中的一只，命犯桃花  

它多么像我当年

为了一段前世的恋情

于一个春夜出走

其实，上苍早已看清了这一切

一只羊正离开羊群，为苦难徇情  

牧羊犬的吆喝声，多么高贵

至今还在记忆里反嚼

草原时断时续的马头琴

不会为一只羊祈祷

一只羊离开了故乡，它要去何方

在一场风暴到来之前

我看到它绝望的眼睛里

蓄满了草原的苍茫，和泪水

一场阴谋在夜幕下铺开

星星站在高处，它没有阻拦

草原  北方的修辞

我要赶一匹快马，去锡林郭勒采摘圣火

让草原开花。风吹着哨子正在

指挥草木练习奔跑，和呐喊

牛羊和马匹列成的方阵

让整个北方惊叹。一群绵羊

被鹰隼抓到了天上

在这个春夜，我打马沿着张库大道

勒勒车痕、骆驼的气味、和三帝的足迹

穿过阴山之南。明月高悬

有马头琴声，从毡房内飘出

一支元曲窜进篝火，弹出满天繁星

几个背弓挎枪的康巴汉子策马

风一样，从我视野里刮过

在这块神话一样的地理上行走

厚重的历史常常使我弯腰，迈不动脚步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生长出

英雄的风度，还有那些烈性的酒

浇灌出北方男人一身豪气  

女人如花，在草原上自由的绽放

在镶黄旗山巅，我突然看见

一只大雕箭一样飞出，射穿落日

我没有海纳百川的胸怀，可是你有

康保，一块雄踞在北方的江山

正在把世界的目光抬高

一曲西江月，把一位南方诗人的矜持

轻易地从马背上掀翻，陷入

草原深处的修辞

康巴诺尔

我至今还在寻找，一条秘道抵达

一部深藏于斯的历史，在教科书里

掀起巨浪，辽阔如一座湖泊

草原的眼睛，沿着一个帝国兴衰闪烁  

岸上曾经的渔火、歌舞、和牛羊

早已跑散，遗下一地珍珠

一座湖，掩盖了前朝多少秘密

现在我们从一座湖开始

叙事，让一个曾经强悍的民族

穿越狼烟，从马背上走下来

在一座圣湖边重新洗牌

让那些骏马、弓箭、美女、和鹰雕

去做割地受封的王然后

把一个帝国的名讳，摆在神坛上

开始饮酒

公元二十一世纪一个春末

几个书生从南方赶来，聚集一片水域

轻易地，把一千年前黄历掀翻

人和景物，慢慢地暗了下来 

最后的游牧民族  

大约在一万年前，大地的眼睛

看到草原，这样一幕景象  

一群牧民和牛羊，正在与暴风雪搏斗  

没有人畏惧、或哭泣

生命的呼喊声，激越而苍凉

有上古神话草籽一样，在草原深处蔓延

今天的西土城，仍在讲述

半部金史完整的细节，以佐证

一个强大帝国最初的秘密

历史的脚步，走到一千年前的时候

出现了一个停顿，这时候

一个叫非遗的牧羊犬，闪身进来

残阳西斜，华夏最后的游牧民族

走进了北方版图深处

那些纯粹的背影，散发出

金属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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