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纱橱”这三个字,只觉有无限古典柔美。碧纱橱本是用连排木隔扇分割房间的空间。富贵人家通常在木隔扇格心上糊上极轻薄的绢纱,还于绢纱上画画、题词,所以叫“碧纱橱”,又叫做“隔扇碧纱橱”、“纱橱”。
碧纱橱在精致的宋代,提到尤其多。重阳佳节,李清照在碧纱橱内枕着玉枕安然入睡,而半夜醒来,相思无意中浮上心头,却禁不住眸光炯炯,玉臂生寒。于是便抱膝做起,静静看着碧纱橱外朦胧的景致,心下幽幽而叹:“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
元人胡祗谲《小令·四景》:“纱橱睡足酒微醒,玉骨冰肌凉自生。” 碧纱橱将日光筛得柔和,而不挡清凉,因而夜卧碧纱橱内,只觉惬意舒服。那美人儿酒过微醺,醉脸酡红,在碧纱橱中一枕安然,浓睡不消残酒。而待美人睡足,悠悠醒来,碧纱橱已细细地筛下了黄昏中的暮色。而碧纱橱中的美人浸在瑰丽的暮色中,越发显得肤白如玉,自清凉无汗,令人心中如浸过一脉冷泉,霎时间冰清玉净。
月光下的碧纱橱,则更为旖旎。金銮《萧爽斋乐府》:“碧纱橱,低映月儿明。”月光照在碧纱橱上,淡淡的如玉生晕。《西厢记》第四本第一折中有云:“今宵同会碧纱厨,何时重解香罗带?”那张生与莺莺偷偷在月下的碧纱橱中幽会,软风细细地透过碧纱橱,吹来园里的花草清香。思念了那么久的意中人,此时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张生与莺莺两人四目相对,双手相握,脉脉深情,尽在无言之中,碧纱橱中,登时无限甜蜜。
而《红楼梦》中,碧纱橱更有着极优雅裕静的出场。黛玉初到贾府,贾母疼爱有加。奶娘来请问黛玉之房舍。贾母心疼这娇弱外孙女,便说把把宝玉挪出来同自己在套间暖阁儿里,把黛玉暂安置碧纱橱里。等过了残冬,春天再与他们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宝玉却对这个虽然初初相见但“心里就当旧相识”的妹妹恋恋不舍,缠着贾母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纱橱外的床上很妥当,何必又出来闹的老祖宗不得安静。贾母想了一想,含笑说:也罢了。
于是,年幼的宝玉便住在黛玉的碧纱橱外,亲密友爱,亦自较别个不同。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就这样,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心灵相通,她百转千回的小心事,伤春悲秋的小情怀,偶尔闹脾气的小性儿,他都懂。粤曲《红楼梦》中有:“碧纱橱,笑声喧,论赋谈诗,常到三更,鼓后。”
想象那深秋午后,小小阳光自碧纱橱外透出,罩了满室的温静。黛玉手持一卷书临窗静读,而宝玉望着碧纱橱里黛玉影影绰绰的窈窕身影,禁不住痴了。
真愿青春不老,时光永驻,在这碧纱橱的柔软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