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
寒风在屋外,弹响黑暗中的电线
有小兽,低低的吼着
冬天赠我小疾,正好躲过隔壁喧闹的酒场
越来越觉得,饮酒要讲究场合,讲究与一二知己
泡得茶太淡,喝了几十年突然喜欢上
细细煮茶,像熬药,发红发黑的茶水,全是植物的血液
中药般饮下,把品茶的情调,丢得老远
远得如深处的天空,一个人仰望的时候
偷偷心醉。那些闪光的星星,权当做自己的钻石
装在心间,珍惜
心里装着一些闪光的东西,就感觉温暖
如文字,一颗一颗被我镶嵌在空空的纸上
感觉就有什么浮现出来,甚至疯长,感觉就春天了
《札记》
总是心发慌,平平淡淡的日子里,心间篡养小兽
不肯安分,不肯随着季节流转,总想呐喊、嘶叫
把光滑的丝绸,扯出几片鹅毛般地大雪,或如席般的大雪
没有豪嗓,没有利齿,所有的冲动、野心
全在一个隐秘的地方施展。像一魔,在暮色四合后
修炼,汲取月华星光,觊觎星辰,野心宇宙
然而,在阳光下,多么腼腆,连多余的话都没有
一到冬日,落尽叶子,喜欢用厚厚臃肿的衣服包裹自己
从后看,儿子说犹如一头熊,驯良而有些庞大
不安总是自己的事,别人看见的只是无尽的胃口
像个无底洞,多少蔬菜、粮食和文字,填进去,扑通一声不见了
唯一慰藉的是,睡前喝茶,喝多少,都无关睡眠
此生,最上心的有三样:天空中的云、诗歌和儿子
《消失的事物》
多年前消失的事物,重又显现
麻雀成群,扑啦啦地扯着高原瓦蓝的天空
某日出门,那棵顶端枯死的白杨树上
一只硕大的喜鹊,恍惚着
站立不稳,像是有谁在按压着它的把柄
一只喜鹊,能从平淡的高原气候里
抽取出什么。空气干冷如刃
我想起父亲还在地里,和黄土厮磨
他的脸,他的手,他的苍老,布满伤口
他涂抹再多的棒棒油,烤着冬天的炉火,也难以愈合
他一转身,就迈出门槛
他正用力按压水窖上那截冰冷的锈迹斑斑的手柄
清亮的,来自夏季的无根水就欢快的流了出来
有些消失的事物,重又在心田里显现出来
《空中》
树木举手。陇中的天地间,飞鸟缄默不语
翅膀模拟风声。风中发言,话语都是抖索、胆怯
没有听众,全都丢给寒冷的风,带远
空置的鸟巢,是那几棵老树的阴影
能够在不断加重的寒冷中,咳出什么
悬在空中。我拜赐于冬日的一场小疾病,不断复发
我祈求来自高出的照耀,小心翼翼地行走
地面上丢落的东西,满怀着悲悯情怀
碎裂,然后某日消失不见
当风中一只硕大的鸟巢逐渐瓦解,碎落
我微恙的身体内,谁在操纵着头痛、咳嗽,甚至眩晕
《一袋洋芋》
临走时,他钻进洋芋窖
窖口结满霜花。满满地装了一袋子洋芋
出来时,他浑身沾满泥土,头顶霜花
他搓着同样沾满泥土的洋芋
说长得不好,价钱也不好
几大窖的洋芋,还藏在深处等待
他说走着看,年过完了就随便粜了
他说院中的党生,七八块钱
已是好价钱,就等着收药的人
我们开车走了,他还留在这里,计划着明年
几亩薄地该怎样播种
每次来,他总要让我们带上一些
而我知道诸如一袋洋芋,要经过怎样的历程
要在多少个早晨早起,在多少个暮晚迟归
要抽掉多少根旱烟,要喝下多少苦茶
才能熬到秋天的成熟
面对一袋洋芋,我的无能是怎样才能把它弄到七楼上
怎样一颗一颗的,心安理得面对
《中医诊所》
“中药,针灸,按摩,我只有这些
西药能治好的,我照样做得到”
年轻的中医,边给一位患者用肘做着按摩
一边愤愤地说道。简陋的诊所里
褐红色的中药柜最为富有,一格一格,聚集中药的香气
直达屋顶。几个中药罐,不多的一些中成药
窗台上两盆君子兰正值花期
乡下的一堆中年夫妻再次走进这里,惊讶于君子兰的绽放
“花要接地气,方能易活。
白天枯萎、疲惫的事物,就会被晚上旺盛的地气拔起来
所以植物顶着太阳,被晒蔫,翌日清晨,照样精神
地气,与中医相通的”
躺在按摩床上的是他丈夫,瘦小的中医
使劲揉按他的腰部,甚至抬腿,猛地反折
像一棵树木,瞬间发出断裂的脆响
中医听到响声却微笑了,示意患者下床走走看
就这样,他植物一样挺拔起来
春天般开始阔步
《冬至之诗》
没有雪,铺天盖地的寒冷,咬着牙向人索要
这清贫的时刻,犹如陇中山莽
大白于天下,已藏不住许多生动的细节
它们在掠走时间,在打劫一个还准备不足的生命
还在畅想、还在悄悄握紧拳头
在隐秘中把根,或者类似吸盘的目光
放射出去。在没有晨昏的等待中
无情的事物,如这巨大的天气,毫不客气的落下
马路上尘土越来越厚,行走的双脚
如涉水中,留不下清晰的脚印,倒使背影蒙尘
犹如从遥远的时空,拖着前世的疲惫
冬至如期而至,阳光将疯狂起来
拖长他的威力,照亮更广阔的领域
冬至这天,我异常安静,我将用一首诗
祭奠,或者缅怀有些过往
在诗行间,植下对这个世界的爱,或者更深的恨
《听雨》
雨声中醒来,徜徉于一首诗中
欲罢不能。听一夜春雨,明朝肯定没有杏花可赏
我想起那些老果树还紧裹的骨朵,
定会在明朝,展开拳头,擎起白色的灯烛
肯定有花瓣,如雪,但不多,像春天的小蹄印
踏着潮湿的泥土,逡巡春天的领地
有风在鼓动,雨按耐不住急性子
攻击深夜的屋子,我想开门
看你们带着潮湿的水气进来
想入梦,美好的季节适宜做梦
想翻看梦境
那好像不可能,你去翻看广阔的大地
好多事物,都在等呢
我是唯一一个,愿意在深夜醒来
在一首诗中听你,甚至也愿意打开心扉
请你寂寞的入住心田
《一群人在围攻一棵树》
这是第N个春天
一群人,在围攻一棵树
有大人,也有小孩
高高在上的树,异常慈祥
像初春的阳光
看着一群人,孩子一样瓦解自己
不一会,繁茂的枝条
在年轻人的斧头底下,哗哗哗-----
落了一地,好像累赘的衣服
被剥下来
一棵树的裸体,那么毫无牵挂的站着
老人和小孩,欢笑着一拥而上
把枝条分解得更碎
或者,像蚂蚁齐心合力把一棵树的丢弃物
拖回家去
阳光越发明亮,这棵树并没有愤怒,甚至呻吟
平静的送着人们来回忙碌
直至那几个缓过劲儿的青年,拉着大锯
这棵树,没有流泪,也没有留下悲伤的血
最后倒地的轰响,像把大地的钟敲响
春天的振波,一圈圈扩散开来
最后,有人提议,掘地三尺,连根把这棵树挖出来
《羊骨》
水渠里,一副羊骨
挽歌,一只羊的魂魄
任人宰割的命运,或者愤愤不平的呐喊
据说,血肉被野狗、野猫
吞食光尽。骨头却没有散架
完整保有富有装饰意味弯刀样的角
以及绵软温顺的门齿
这样的结局,对于一只羊
多少有些意外
它四蹄上残留的毛皮
挽歌,它被掠去的最后的价值
据说,这只羊是二叔家的
我惊异一副不肯散架的羊骨,还在挽歌
二叔家那不为人知的小变故
作者简介:蒲永天,笔名雨杨,1984年出生于甘肃临洮,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见于《诗刊》《散文诗》《星星》诗刊《飞天》《北方作家》《中国诗歌》《绿风诗刊》《诗歌月刊》《天津文学》《敦煌诗刊》《甘肃日报》等报刊。现从事教育工作。
通讯地址:甘肃省临洮县峡口镇党家墩学校 电话18993232523 邮编 73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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