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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克:中国当代诗歌也需要刮一场大风
    • 作者:杨克 更新时间:2023-03-20 10:21:00 来源:东方文学网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4902


    《诗经》的秋天是低矮的。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风飒飒地吹,芦苇弯到水湄,参差的叶片敷着薄薄的粉,河面一片迷茫,偶尔传出水鸟关关和鸣。“喓喓草虫,趯趯阜螽”,生命的萌动无处不在。 
    还有那来自各地的邶风、鄘风、卫风、王风、郑风、齐风、魏风、唐风、秦风、陈风、桧风、豳风,田家男耕女织,三三五五,于平原绣野、风和日丽中,恍听群歌互答,馀音袅袅,若远若近,似断似续,自然之风片刻即逝,诗风流传唇齿间,栖息于心头之上。 
    “秋高气爽”、“落木萧萧”皆是唐人杜甫发自肺腑的一声感概,而在他生前1300年到1800年间,秋风紧贴着地面在吹,那是爱情蠢蠢欲动的季节。小女子陡彼南山采薇,为了遇见君子。《诗经》中窕窕淑女的美艳被汉语写绝了,静女其姝,“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3000年来难以超越。 美男子则一个个龙章凤质,“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仿佛轮廓分明的雕塑。如此高颜值的两情相悦,情欲总是涌动在丰盈的收获之时,为什么不是万物苏醒的初春?莫非彼时生产力低下,惊蛰芒种,食不果腹。人闲桂花落,家中有粮,饱暖思淫欲。所以《诗经》里的溱河和洧河,总是秋波荡漾,男男女女,手拿兰草游乐,“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而“野有蔓草,零露漙兮”这样的吟唱,动人心魄,大概以诗传情就从郑风的漙瀼开始。 
    萧瑟秋风又吹了1200年,2015年9月,我乘坐的高铁正驶向一条河流,窗外华北原野暮色四合,此刻手机微信晦暗,正如海德格尔所言“生存是在深渊的孤独里。”途经石门,跟城里的一个诗友用电话聊了几句,并未能排遣内心的郁闷。3天前的14号,是一个重要日子,那天科学家第一次探测到了引力波,我也创造了单日散步21308步的最好成绩。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个物理学的重大发现,尽管将来某一天,另一个星际的高智商生命,也许能通过它传来朗诵地球人诗歌的视频,如同新西兰的友人朗诵我的诗,用微信从南半球发到北半球的手机上。尽管那天湖面很暗,“只要不把它想成一只盲瞳/再黑的夜它都是一只眼睛”,只有诗,任何别的文字都无法细微准确地传达出内心的波动,远处的灯火掀开夜幕,幽光中只看见一簇柳,像伸出的手,仿佛探进幽深的湖水里,却根本无法触及水面,或许直到永远。然而,“只要不把它想成一片死水/湖面的波纹就会温柔地漾动/风会穿过密林吹弯湖底的水草” (田原《湖》)这就是生命哲学,诗也是宗教,超越时空。尽管现实并不总如诗一般美好。宇宙已有138亿年,人类也180万年了,婚姻与爱情却如此短暂,大约5000或6000年前才开始形成对偶婚制,可2500或3000年前第一首汉字记录的叙事诗《国风•卫风•氓》,婚恋便已如此糟糕,从青年抱布来换丝其实是找借口来谈情求爱说起,诗中的女子讲述了初恋的美妙,控诉了婚后被丈夫虐待和遗弃。爱与伤害,是自《诗经》到我,文学的永恒主题。 
    次日来到淇河岸边,粒粒鹅卵石红砂遍布河滩,悠然一脉淸川,澄澈见底,这是中国北方唯一没被污染的河流。上善若水,这一带曾是殷商王朝四代帝都朝歌,古诗中这儿绿竹猗猗,如今已难觅踪影,两岸杨柳婆娑,野地、水洼里荇菜、车前子、苍耳、白蒿依旧繁盛。《诗经》有39首写了淇水,“淇水滺滺,桧辑松舟,驾言出游,以写我忧”这些诗篇出自卫风,是卫国民间的诗歌,邶风、鄘风其实也都是卫国的诗,“投桃报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些至今人们耳熟能详的诗句就诞生在草根周遭,孔子周游列国14年,在卫国10载,出于仁、出于礼,删“诗300”时,自然对这片土地格外开恩。“风”朴素至简地叙说了人生沉淀的底色,它们让我领悟,好的诗句并不刁钻古怪。《世说新语》“雅人深致”篇记载,谢安问聚会的子侄们“《毛诗》里哪句最好?”侄子谢玄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王国维《人间词话》第24曰:“《诗•蒹葭》一篇最得风人深致。”说明恰恰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种明白晓畅的语言意味深远。唐宋也有几百首诗词写了淇水,王维诗中有画:“屏居淇水上,东野旷无山。”,描述了淇河两岸开阔平缓的地势,而今对岸依稀前朝的风貌。我的身影投映到水面上,我看见淇水深处,层层叠叠浮现出一张张诗的面容,隐名的与知名的,这些诗的前辈,另一个“我”,在跟我对话。他们似乎在说,诗与生命有关,与人遭遇的世界有关,与诗性直觉的哲思有关,与我们的日常生活劳作密不可分。 
    一年前,2014年10月,我到了汨罗江,中国诗歌的另一伟大源流,《楚辞》的语言诡秘、斑斓,纷繁,如河岸姹紫嫣红开不败的野花。至奇的《天问》神游八极,对天地神人提出怀疑和追问。《九歌》里婀娜多姿的“山鬼”缠绵多情,她也是《聊斋》里蛊魅的狐妖么?还是我诗中岩画上跳舞的女子?在汉语的语境里,人鬼神常常三位一体,立地成佛,羽化成仙。一棵树是神灵,一只黄鼠狼也来自上界。哪怕车舟同行、一席同枕,都可追溯百年千年的修行。词语的跨界亦十分奥妙,“死生契阔”本出自民谣,结果却成了佛语。此次同行的是大陆、台湾、香港、澳门两岸四地的作家,到屈子祠祭奠三闾大夫,走进山门,只见两行巨幅,那是《离骚》的名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诗人的大情怀与诗歌的大境界不言而喻。之前在岳阳楼,领略的同样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大抱负。意象纷纭不离其宗,直抵存在之核。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一己之诗的思想情感和精神诉求,包涵了对人的生存困境和人类命运现实法则的劼问与抗辩。而此前30年,我就去了成都的杜甫草堂,10年前已到过四川江油青莲镇太白祠,杜甫秉承屈子的悲悯情怀忧患意识,泣血底层艰辛。李白弘扬楚狂人自由松弛、恣肆汪洋、由衷畅快的精神。作为诗写者,我向用词精确、字字珠玑的李贺、李商隐、贾岛这一路“水至清”的“小宗”诗人致敬,对不惧泥沙俱下、大江大河般的屈原、李白、杜甫、白居易、陶渊明、苏东坡这一脉“大宗”诗人顶礼膜拜! 
    这篇以时间的玫瑰次第张开来结构的文字,使我想起保罗·策兰的一句诗,“你的手满握着时间”。意象破碎、深度隐喻的策兰,他的诗就像德国人制造的精密钟表,每个词都啮合精准,哲学的辩理丝丝入扣。在中国学院派诗人圈子里,近年来谈论策兰似乎成了某种可以炫耀的教养。策兰很喜欢里尔克,而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第一首西方现代派诗歌是里尔克的《豹》,我还特别记住了这首诗的副题“——在巴黎植物园”,因为豹子不养在动物园里而是关在植物园中令人奇怪,却并非翻译有误。纸张早已泛黄的《外国现代派作品选》上下两册2.85元,大约是当年一个大学生一周的伙食费,印数5万。很庆幸我买了这套书,成为1949年后第一批读到用简化汉字印刷的外国现代派文学作品的读者。我也热爱叶芝,折服有历史感的艾略特。而还是小小少年我就读歌德,可直到2009年我第三次去德国才拜谒了他的老宅,写下《歌德故居》一诗。其实每次抵德第一站都是法兰克福,可之前竟然二过“歌德家门”而不入。2008年我二进德国,走了近30个大城小城。在海德堡大学朗诵诗歌后,前往王座山上红砂岩砌成的残破城堡朝圣。当年65岁的歌德,在此艳遇了多情、性感、年仅30岁的玛丽安娜,两人爱火焚烧,歌德为她写下了“我把心儿遗忘在海德堡”等20首诗歌。歌德说 :“我也只在恋爱中才写情诗。”这些“简单质朴”的诗,跟《少年维特之烦恼》“青年男子谁个不善钟情? 妙龄女人谁个不善怀春?”一样,妇孺皆知。唯有被众多国家从精英到大众不同阶层的人阅读的诗人,才真正是世界级的伟大诗人,要是歌德毕其一生只写作《浮士德》那种艰涩深奥的大诗,他的诗歌将大打折扣。《歌德谈话录》对此一点都不讳言:“德国人啊真是些怪人!给什么都塞进深刻的思想和观念”,“我只是在内心中吸取印象,而且是感性的、鲜活的、可喜的、形形色色的、多姿多彩的印象,……然后再生动地将其表现出来,以使其他人在听到或读到时也获得完全一样的观感和印象”。正是歌德这位大师中的大师,使我在现代后现代语境里,依旧坚信诗性直觉和关于世界的写作。我也曾经过内卡河北岸树荫掩映的哲学家小道,辨认黑格尔、荷尔德林等人在这条小径上的足迹。像鸟屎掉在额头,被说不清道不明的浆果击中,如同禅宗的“顿悟”,觉悟诗是自我的表达,语言是人“存在的家”,存在于个体生命的灵魂深处。是对终极的追问和朝向永恒彼岸的远行。它的历险出自一代代的经典谱系。 
    2012年在美国大峡谷,我听见美洲在歌唱,那是惠特曼飓风般的歌喉。我似乎看见了大盐湖中的鹈鹕,它与《诗经》里的水鸟也没什么不同。沿着横贯全美的80号高速公路,穿行于这块广袤的土地,心胸顿感坦荡。大平原上的风有些骇人,它的胃口特别大,有记载的是82年前的一天,—场风暴仿佛千军万马,从加拿大西段边境与美国西部草原相邻接的几个州席卷过来,以每小时60-100英里的速度,向东推进,挟带了美国西部干旱地区的三亿吨肥沃表土,跨越全美国三分之二的领土,一直到达美国的东海岸,最后倾泻于离岸几百英里的大西洋中。美国诗人的语言也多似“黑风暴”,比如艾伦·金斯伯格,在60年前,他在一次朗诵会上《嚎叫》,弄得众生颠倒,一连串的“他们”有如大飚君临,充满了磅礴的气势。七月流火的2015年,我在拉美的盆地与峻岭之间仰望诗的百年孤独,这是马尔克斯读中学和大学的麦德林。一座座诗歌的山峰直插云天。聂鲁达的高迈、开阔,帕斯的博大、回旋,让我再次感召到天才恣肆汪洋的写作。艾略特的《四个四重奏》是欧洲大师的绝响吗?巨人一个个在上世纪的前半叶离去,如今诗歌成了教授们在纸上练习的精雕细刻。在西班牙语系里,诗向死而生,依旧活在人民中,在大地无拘无束生长。被拉美的风吹拂,或被世界的风吹拂,让我不由想起清人诗句“飘零君莫恨,好句在天涯”。谁的诗能在风上做巢,谁灵魂的故乡就永新。 
    我想中国当代诗歌肯定也需要刮一场大风,横扫雾霾污染,个人疼痛,时代庞杂。包裹风云际会,沧海桑田。绝对纯粹的存在绝对不存在,诗“积聚”所有的一切。如洛尔迦所言:诗歌是不可能造就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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