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不怕反复演绎

　　影视中，传奇故事是最不怕反复演绎的。文学作品如《红楼梦》《福尔摩斯探案》《剧院魅影》《林海雪原》《呼啸山庄》《基督山伯爵》《红岩》；非虚构素材如梦露生平，英王爱德华八世与辛普森夫人，萧红、张爱玲或三毛等等。新近播出的《少帅》显然更多靠近后一种。
　　民国时期是个出传奇的年代，无论是蔡锷与小凤仙，还是杨三姐告状，或者苏曼殊、弘一法师、阿炳、袁寒云、吕碧城……这些素材对于影视和舞台剧编、导们来说，可谓要文戏有文戏，要风月有风月，而少帅张学良的前半生故事，更是文、武元素兼容的大剧题材。从1984年寇振海主演的《少帅传奇》开始，经师小红的《远东阴谋》，到目前文章的《少帅》，每一次以大剧形式推出的少帅故事，都会引发全民的热议。
　　《少帅传奇》因为篇幅所限，走的是普通传奇的路子，但这是电视屏幕第一次出现张学良“西安事变”以前的故事，所以剧情虽然编得有些说教，依然万人空巷。演少帅的寇振海也由此从实力新锐，一跃成为一线明星。《远东阴谋》在当时，以其拟纪录片的风格和史诗眼光，成为最具争议内地剧集之一。师小红也和前辈寇振海一样，由“潜力股”一跃进入“升值股”，星运虽说不是大红大紫，却也一直延续到《黑冰》《长征》里的重要角色。而朱艺丹饰演的张作霖，更是内地剧集里头一次浓墨重彩地塑造出的同类人物形象。
　　文章版《少帅》则与前面两部大剧不同，人物虽然还是那些人物，但全剧主打的全是感情牌。李雪健与文章演绎的张家父子情、文章与小宋佳演绎的原配相知情、文章与黄品沅演绎的郭张师生情、文章与张歆怡演绎的青春式激情、李雪健与众多老戏骨演绎的奉军胡子情，甚至包括剧中少帅面对杨宇霆问题时的纠结，依然是采取了人性的诠释角度。这也使得作为新版的《少帅》，有了在众多前作面前立足的根本。
　　经典不怕反复演绎，只要主创者能找到入手的角度。这一点，《少帅》应该庆幸操刀剧本的是江奇涛。对于张黎这样的个性电视剧现役大导演，拍摄重大题材，请一个能让戏好看起来，同时又能确保剧情不触犯审查红线的大牌编剧实在是太重要了。江奇涛以“情”入手，虽说给观众中少量的史诗考据狂们以口实，但全剧的个性却也由此牢牢奠定。加上娱乐年代的观众惧怕严肃和准确，本剧的特点倒也算和“大家的口味”暗合。


　　演技的争议


　　《少帅》开播以来，争议点之一多是围绕文章的表演。与此同时，对李雪健大师的表演，则呈现出一边倒式的赞誉。其实优与劣从来是比较而言。在这个时代，任何与李雪健搭戏的男演员，除了极少数人，相信很难不感受到压力。更何况文、李演绎的是父子，而且又是中国近现代历史上那么奇特的一对父子。我们可以说，在所有关于张学良的拍得比较用心的影视里，张作霖的每一次出现，气场一定是要大于小张的——这既是人物关系决定的，也是史实决定的(同样的父子气场差异性，在当年师小红和朱艺丹的《远东阴谋》里也一样存在)。演技差的人演不了老狐狸张作霖，演技过于娴熟的人，也同样很难传递少帅成长旅程中的青涩。
　　有一点发现很多人忽略了——文章是迄今最像张学良的演员(除了中间那段少帅吸毒后形销骨立的面容不大像)。不信大家可以比对文章和少帅二十来岁时的军装照片。留了小胡子以后的照片，也有几分相像。过去大家认为影视中演少帅气质最好的是电影《西安事变》里的金安歌，文的外形还是有几分接近的。可能唯一不同的，是他身上没有金版少帅身上的“稳重加潇洒”的气质。不过，历史资料给我们呈现的少帅，似乎一直是一种偏激情型性格，如果这个印象属实，金版所塑造的倒可能恰恰不是少帅了。好在表演对观众和演员的魅力，都在于看同一个角色的不同演绎，所以大家在各执己见的同时，尊重别人的感受权利也就可以了。
　　表扬一下少帅杀杨宇霆前后的那集戏，文章把一个少主忽然有了君临天下的那种威仪和自信演绎得非常好，镜头有时只给侧脸，凸显出额头和嘴部的有力，疑似从《教父》影像成功借鉴了一些经验。《少帅》里于凤至的戏写得不错。虽然她和赵四后来与张学良的关系近些年又有许多新的史料曝光，与大家对少帅“三角”家庭的理解不太一样，但编剧很好地避开这些易引发争议的地方。黄品沅一直是戏好，人不红。他塑造的郭松龄令人难忘，同样难忘的，还有张作相。我在网上查了一下演员，发现好多介绍独独把这个角色“忘”掉了。实在太不该。说得狠一点——该剧影视公司的推广人员对演员有点忘恩负义，网站的编辑则可能过于偷懒。


　　煽“情”肯定有短板


　　作为历史大戏，《少帅》主打感情牌，有利也有弊。利在上面提到的，打通人性、接地气，容易引发感动点。弊则是由于张学良父子以及那个时代围绕在他们周围的一干人物，太非同寻常了。普通人的生活，“情”是串联一生始终的。政治人物的呢？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也没有那么单纯。
　　真实历史环境下具体的人物，有时表现是极其令人诧异的。比如张作霖，当得知郭松龄起兵时，一度绝望到除了骂“小六子”就是反复抽大烟的丑态，哪是李雪健大师表演得那么淡定？可是既然要打感情牌，也只好让这么好的演员这样去演了。只是这样一演，人物身上的复杂性也变得简化和单一起来。从这个角度上，李雪健版的张作霖并未能超越当年朱艺丹版的诠释。
　　还有张学良的二夫人谷瑞玉，本是个极能出彩的传奇人物。谷生于天津杨柳青的大户人家，能与张学良英语交谈，两人属恋爱结合。她历尽艰辛亲赴前线陪伴张，有“战场夫人”之名。谷的不幸在于嫁给军官的孤单生活，以及被杨宇霆家人利用、成了打探少帅私密的渠道，最终落了个离婚的下场。这样一个真实人物，在新剧版中被简单处理为“戏子”，花絮一般潦草带过，似乎有些可惜。当然，也为以后拍摄少帅故事的影视人预留了发挥空间。
　　再有就是作为情戏型剧集，《少帅》有一点把“情”字攥得太紧、太用力。其实历史上的风云人物的感情，远非寻常百姓所比，他们的人生悲喜也正由这差异展开。以张学良为例，他的职业是“军政”，在那个年代，这个行业的成功者多以稳、狠著称。张的悲剧在于他不够稳和狠(当然这也是其可爱的一面)，他是以简单、激情和善良之身，搏斗于时代和政治的惊涛骇浪。这样的人岂能不失败？如果编、导能再稍酷一点，点出这一层，那才是真正有情怀的大煽情之作。不过考虑到之前张黎的几部历史名剧在播出时遇见的坎坷，多少还是可以原谅他。毕竟，一个作者被“编辑”审查多了，他自己的脑子里也会长出剪刀了。几年前我看《圣天门口》就有这感触。这次《少帅》出来，比《圣》剧还略强，已经难为主创人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