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家族诗人冰皑既是一名优秀的公职人员,又是一位优秀的诗人。在完成好本职工作的同时,他一直坚持诗歌创作,构建自己的文学世界。他的新诗集取名为《虫之声》,收录诗歌近百首,分为“天空”、“大地”、“我”三个专辑,由现代出版社出版。
这是一本独特的诗集。也许因为诗集中“天空”、“大地”、“我”三个专辑的命名,在阅读的过程中,我总是想起哲学家海德格尔在自己的哲学世界里苦苦追寻的“天”“地”“人”“神”四位一体的诗意安居的世界。海德格尔说,“安居,就是把四重性保持在凡人与之同在的东西即万物的存在之中”。也许,诗人冰皑所努力追求的,就是要通过诗歌实现在大地上的诗意安居。
海德格尔说:“天空是拱形的太阳之路,是阴晴圆缺的月亮的轨道,是群星的光辉闪耀,是四季的轮回,是白昼的光与影,是夜晚的冥合和启明,是气候的温暖和寒冷,是无垠天宇漂流的云彩和深邃的湛蓝。”除诗集的同名诗《虫之声》外,收入第一辑“天空”中的诗还有《太阳》《我的月亮》《天空》《月》《月亮河》《闪电》《冬日的阳光》《三月的雪》《星空》等。我觉得,“天空”一辑里的诗歌和海德格尔的诗性语言构成了一种彼此阐释的关系。冰皑写道:“一个生灵,一个人/用第一眼迎接你/在相同的地方升起/又在相同的地方落下”(《太阳》);“人类的双手无法托起你的存在/惟有星河能点缀你的寂寞”(《天空》);“我和你/把月光变成目光,在这寂静的世界守望”(《我的月亮》)……我以为,在这些诗里,冰皑是要探讨和追问宇宙的大秘密的。
第二辑“大地”是诗集的主体部分,收入诗歌也最多。这里的大地不是一种虚幻的想象,而是一种源于脚下土地的真实。更具体地说,就是美丽贵州的山山水水,就是让诗人爱得死去活来的自己灵魂的故乡。这一辑中的大部分诗歌都是对贵州、对故乡的命名与写作,有的诗歌甚至就直接以地名为诗题,比如《新滩》《牧羊领》《白果坨》《搬颈坡》《后槽河峡谷》《在杉木溪的早晨》《大坨》《洋山河》《红坳》等。因此,可以说冰皑的这一类诗歌是以人类的最基本的现实和最基本的生存处境为写作对象的,因而,这些诗具有一种惊人的简朴性和可沟通性,在浓郁的乡土味中拥有一种能照亮读者心灵的神奇力量。比如这首名为《大坨》的诗:“踩着冬日的阳光/松林之中的鸟儿欢快无比/孩童自言自语/地红子傲立山间/一颗一颗/一串一串/一株一株/孤立而又高贵/一片芦花飞舞/那是一个将军的世界/无数双手在欢呼/无数名战士在前进/两栋木房/还剩一户人家/主人和他的五头水牛/闲走在回家的路上”。
第三辑“我”在诗意上承接上一辑,只是诗人更多地把目光集中到生活于大地之上的“人”的身上,写他们的童年、梦、生活的念想、无处不在的思念、春夏秋冬、生老病死等等。在这些情感中,诗人对“死亡”的把握和书写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带着疼痛的阅读感受。这也应该是这本诗集中极具分量的情感和书写了。比如:“爷爷走了/他在屋后栽下的几棵柏树/被砍来用作了埋葬他的棺材//奶奶走了/她在山头开垦的一小块荒地/又成了她永远栖身的墓地//一个人走了/像是自己在迎接自己”(《一个人走了》)。短短几行,在平静的叙述中,生命的无奈、有限、神秘都被诗人融合在了一起。还有一首名为《周石匠死了》的诗,更多地要突出的是生命的无奈和死亡的不可避免性和突然性,也许还在暗地里呼唤读者来思考一个具有时代性的话题:在一个城市化的时代里,当农村越来越多的人,尤其是青壮年们都纷纷离开了故土,离开亲人,那么谁来关照和安慰农村留守老人的生老病死呢?比如《周石匠死了》写到:“周石匠死了,在房门上摔死的/大概下午五时,他的孙子正在炒菜//这死的速度,或者说时间/以至于,他的儿女都在远方//张正明也死了,一个人悄悄地死了/是死后,他的妻子儿女才陆续回家//父老乡亲,正在将死神的接力棒/轻轻传递”。
如果要与海德格尔的四维世界对应,那么《虫之声》中的“神”的世界在哪里呢?我以为,对诗歌已经实现了的书写和正在探索的追求就是冰皑和《虫之声》中的神的世界。如果不信,请读他的诗,看在诗歌的世界里诗神给诗人带来了怎样的神性体验:“有一束倒影/在水中/犹如在一个人的心中//有一朵白云/在天空/犹如在一个人的心空//有一片竹林/在江岸/犹如在一个人的心岸//有一只鸟/在栖窝/犹如在一个人的心窝//有一个我/在白果坨/犹如在一个人的心灵默默祈祷”(《白果坨》)。还有:“怒吼吧,在这群山丛中/草丛是你表演的舞台/树木是你表演的幕布/不需要拉开幕布/不需要看见你/你的声音已经打动了这个世界”(《虫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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