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君:“一带一路”国家战略下 诗人们可以大显身手
- 作者:李少君 更新时间:2016-01-28 03:45:30 来源:东方文学网 【字号: 大 中 小】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1637次
前一段时间,我沿着丝绸之路在河西走廊走了一趟,从兰州出发,经武威、张掖到敦煌,沿途我比较注意考察了解当年这里创作边塞诗的情况。随着资料收集的增多,我对边塞诗有了一个新的比较全面的认识。
边塞诗,是指以边疆地区政治军事及社会生活和自然风光为题材的诗。唐朝是边塞诗的鼎盛时期,边塞诗也是当时最主要的创作题材,《全唐诗》存边塞诗约2000余首,被认为是唐诗当中思想性最深刻、想象力最丰富、艺术性最强的部分。在某种意义上,所谓“盛唐气象”其实主要是由边塞诗表现出来的。盛唐的美学形象也主要是由边塞诗所建构的。因为边塞诗展现出一种自由的、积极的、开放的和浪漫的英雄主义和理想主义精神。
在边塞诗中,充满英雄气概豪放精神的诗比比皆是,比如:“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等。而自由、开放、浪漫气息也在那些描写异域风情的诗句里表现了出来,比如:“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这些诗歌,构建出一个独特的让人耳目一新的世界和自由闲适、畅快淋漓的盛世景象,以及一个个雄伟瑰丽的美学景观。
在唐代,写边塞诗是一种时代风气,边塞诗也是一种普遍题材,几乎每一个诗人都写过,那些没去过边塞的人也写边塞诗,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因为这是在大的国家战略下引导出来的风气,到西域去,开疆拓土,建功立业,“功名只应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是当时读书人和有志之士的共同心声。
毋庸讳言,一个时期的国家主导的大的发展战略,既会影响当时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发展走向,也会明显或隐晦地影响当时的社会情绪、民众心理和生活方式,最终对文学艺术创作导向也产生深层次的影响。诗歌及文学艺术的繁荣与时代转型或者说国家重大战略政策之间,有着某种隐秘的相互激发相互促进的关系和作用。
美国西部开发时也有类似情况。惠特曼曾呼吁创建一个“新大陆”,但新大陆真正全面创建还是由美国政府主导的西部开发政策开始的。美国历史学家、边疆理论的创始人特耐1893年写出著名的《边疆在美国历史上的重要性》一文,在文章中,特耐提出了著名的“边疆假说”,这一假说认为:“直到现在为止,一部美国史在很大程度上可说是对于大西部的开发史。一块自由的土地的存在,及其不断的深入开拓,以及美国人定居地的向西推进,促成了美国的发展。”特耐将他的边疆理论归纳出四个方面:一是促进了美国人民的一种混合民族性的形成,二是减少了对英国的依赖,三是民族主义的兴起和美国政治制度的演变,四是从边疆生活的条件中出现了极其重要的思想,包括平等对话的民主观念、自由而自我担责的生活方式等。特耐后来不断深化这一理论,将美国国家性格的形成归功于向西部的开发,认为在这一过程中加深了美国自我认知与成长,诞生了今日美国精神,塑造了美国的国家美学形象,那就是类似牛仔的勇猛进取的自由形象。而这样的国家战略,也影响到美国文化艺术的发展。
当前中央提出的“一带一路”国家战略,对当代诗歌来说,其实也是一个可以大有作为的契机。一带,即“新丝绸之路经济带”,一路,即“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一带一路”借用了古代“丝绸之路”的历史符号,古代“丝绸之路”被认为是人类历史上开展对话、促进交流、合作共赢、造福沿途国家民族的典范模式。“一带一路”则是在一个全球化的时代背景下,中国主张以团结互信、平等互利、包容互鉴、合作共赢为基础,与沿线国家建立经济合作伙伴关系,共同打造政治互信、经济融合、文化包容的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和责任共同体。这样一种新的人类合作交流模式,必然会创造出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和时代精神。从这个角度来看,诗歌也大有作为,诗人们可以大显身手。
今年7月,我们组织一批诗人去了郑和七次下西洋的起锚地江苏太仓浏河镇。浏河即历史上记载的郑和下西洋的起锚地刘家港。宣德六年(1431年),郑和在刘家港北漕口修建天妃宫,立《通番事迹记》碑:“……明宣德六年,正使太监郑和、王景弘,副使太监朱良、周满、洪保、杨真,左少监张达等立”。郑和下西洋是中国历史上对外交流的大事,也被作为历史上对外开放的标志性事件。郑和7次下西洋,不以殖民为目的,不称霸,而是以文化交流与对话为主,同时开展商贸活动,互利互惠,加强了中国与沿线国家地区的联系和沟通,极大推动了东西方文明交流,传播了中国文化,至今影响深远。
从太仓回来后不久,我还去了泉州。泉州是宋元时期“东方第一大港”,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北宋时,泉州已是海外贸易重镇,“有蕃舶之饶,杂货山积”,“况今闽、粤,莫盛于泉州”;元代时,“泉,七闽之都会也不敷出。番货远物、异宝珍玩之所渊薮,殊方别域富商巨贾之所窟宅,号为天下最。其民往往机巧趋利,能喻于义者鲜矣。而近年为尤甚,盖非自初而然也。”当时有诗云:“厘头赤脚半蕃商,大舶高墙多海宝”,俨然国际贸易大港,“其所涉异国,自高句丽外,若阇婆、罗斛,与凡东西诸夷,去中国无虑数十万里。方是时,中国无事……诸国之来王者且帆蔽海上而未已,中国之至彼者如东西家然”,可见当时盛况。而且,因为各色人等在泉州居留,各种文化交汇融合,兴盛一时。宗教场所与日俱增,庙宇、寺院、教堂林立。郑和下西洋时,也曾在泉州停留。明朝多次“禁海”以后,清朝接着实行闭关锁国,西方殖民者东来,掌握了海上贸易主导权,泉州逐渐衰落。
在太仓浏河和泉州调研期间,我深切感到中央关于“一带一路”战略部署的伟大意义。中国历史上海洋意识本来就相对淡薄,加上“禁海”等闭关锁国政策,虽然有过短暂的辉煌,但海洋文化始终发展不起来。2001年5月,联合国缔约国文件指出:“21世纪是海洋世纪”。人类的海上活动越来越多,海洋是人类生存发展的第二空间,海洋是经济发展的重要支点,海洋开发规模越来越大,海洋也是人民生活的重要依托。目前,世界经济、社会、文化最发达的区域,集中在离海岸线60公里以内的沿海,其人口占全球一半以上。海洋可谓战略争夺的“内太空”。海洋安全、海洋战略地位的重要性越来越突出,涉及到国家能源安全和经济安全,海洋也是人类科学和技术创新的重要舞台。当前人类面临的全球变暖、气候变化、生命起源、人类起源等重大科学问题的解决,有赖于海洋科学研究的进展。“一带一路”的战略部署里关于“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顶层设计,有着深刻的海洋忧患意识和新世纪的全球化战略意识。
作为一个诗人,我还有着特别的深刻的遗憾,那就是历史上关于海洋的诗歌太少了。比起陆地丝绸之路上的诗歌名篇迭出,比起辉煌璀璨的盛唐边塞诗,关于海上丝绸之路的诗歌非常之少,资料也极其匮乏。唐代有一些诗歌写到东海、南海,比如白居易的“白浪茫茫与海连,平沙浩浩四无边。暮去朝来淘不住,遂令东海变桑田”,李商隐的“旧山万仞青霞外,望见扶桑出东海”等,唐时南海被称为“涨海”;刘禹锡等人也有诗写到海上风光和泉州、广州的港口风景,如“海黑天宇旷,星辰来逼人”、“连天浪尽长鲸息,映日帆多宝舶来”,“泉州出门七州洋,飞樯舞帆朔风吼。五旬有余至其境,惊禽骇兽破胆走”等,但关于海洋的名作佳篇屈指可数,只有“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等不多的几篇。
“一带一路”战略的实施,涵盖范围包括世界上最广阔的大陆、海洋,涉及60多个国家、44亿人口,涉及多种语言,不同的文明文化、丰富多样的生活方式,对于当代诗人来说,这是一个精神文化宝库,是汉语诗歌的新领域,里面深藏丰厚的诗歌和文学资源,是文化的富矿,是值得诗人和作家大力开采的深耕区和深海区。而且这些年来,诗歌界将太多的目光投向欧美,反而对近邻的诗歌较少关注,比如中亚、东南亚以及非洲的当代诗歌,我们既无及时介绍也缺乏大的翻译计划,我们心目中的“国际诗歌”,总是那么几个欧美国家,没有真正的世界视野。因此,对于诗歌来说,其实还有很多的疆域可以开拓。
总之,“一带一路”作为国家战略,作为当代诗歌写作最重要的时代背景,诗人们应该积极融入介入参与其中,甚至主动走在前面。这是当代诗歌的一个广阔的新场域。我们应该有使命感、责任感和理想信念,在确立主体性的文化自信的基础上,广泛学习、吸取、包容、融汇,用心用情理解领悟,尽心尽力包容吸收,将个人命运与国家民族命运联系在一起,将对现实的观照与对于未来的想象以及追求理想的实践相互融汇,进行美的开疆拓土,进行美的自由创造,创作出无愧于时代的伟大诗篇。大美,等待我们去发现,大诗,等待我们去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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