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欠我三个月的工资,还想让我继续干下去。他一直不厌其烦地说,你在这里工作很合适。究竟合不合适,我心里有数。
他有两个老婆。他的妻子至今不知道他又在外面组建了家庭。他的儿子读高二,他与第二个女人的孩子也已三岁,同样是个男孩。
这个人其实没有家底,全凭一张海阔天空的嘴,就拉拢起一帮人成立了公司。这帮人多数是他的亲戚,也有他闯荡江湖认识的觉得还算志同道合的朋友。
他没有做过很大的工程,以前只是零零碎碎地接过一些室内装修水电暖安装之类的活。现在成立了公司,他揽了几个相对较大的工程,但由于不具备足够的人财物力,他无法办理建筑资质,只能挂靠别人的公司。
实际上他不是亲自去盖大楼,仅仅想赚取差价,他把到手的工程又转包给另外的人。
工程的保证金在这个人的手里倒来倒去。他购置了新奥迪A6,给他的妻子买了丰田凯美瑞。临街的办公楼刚租住了四个月,他就在富人居住的别墅区又重新租用了一幢独门独院的三层楼,大张旗鼓地放过鞭炮,我们就搬到了那里。他进出总有三四个人随从,一副呼风唤雨的派头。当时我来这个公司应聘财务,就是被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蒙住了眼。
这个人花钱很大手,随意从公司的财务上拿钱,不写任何字据凭条。这一点我尤其头疼。许多道理和他讲过了数遍,他置之不理。他说,我的公司,就是我的家,我花家里的钱,谁能管得着!
公司财务上没有多少钱,进来的大部分资金都入了他的个人账户。可以随时支取,用不着听别人的唠叨和劝阻,他可能觉得更自由。而且,公司里的各项支出,绝大部分是从他那里进行,很多事情我并不知情。也许,在他眼里,财务室充其量就是个摆设。
这个人的第二个女人隔三差五来找他。回回都是来要钱。理由很多,花样层出不穷。这个人的妻弟也在他公司里上班,可他妻弟从来不知道他这个姐夫的风流韵事。每次第二个女人来,他妻弟都正好外出。让他们始终无缘见面这得益于公司办公室主任未雨绸缪的规划和妥善安排。
在这个公司里,办公室主任一职,最主要的职责就是维稳,维护公司领导家庭的和谐与稳定。主任大人是一个五十开外的秃顶男人,他基本不坐在办公室里办公,而是整天在别墅区的大门外溜达,第二个女人的身影一旦出现,他就立马向领导汇报其芳踪。领导会以迅疾之速以一些莫须有的由头支开他妻弟。所以,这件事到今天还没有被戳破,公司里很多人都功不可没。
这个人的妻子也会来公司找他,只是不像第二个女人来得那样频繁。她多半是与他商量儿子的事情。他儿子背阔腰圆,个头也高。这个人常说他儿子有很强的组织能力,经常带领一帮家境颇丰但学习在最底层的同学逃课。那些孩子每个人家里都有豪车,每个人家里都有一个不用上班做工的母亲,在他们母亲的溺爱和放纵下,他们开着自家的豪车到处吃喝玩乐。他自豪他的儿子能在这群人中称雄称霸。他大言不惭地说,假期里他会送儿子去“领袖培训班”,并预言,他儿子将来一定会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而他的妻子却不这样想,她的眼神总是带着忧虑。
这个人的第二个女人把整个办公楼的玻璃全砸烂了。她冲进公司的食堂,从案板上拿起一把菜刀,哭喊着跑到三楼,以披荆斩棘之势把玻璃一层楼一层楼地砸下来。他三岁的小儿子在一楼的大厅里嚎啕大哭,他躲在总经理办公室里,房门紧闭,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最后,那女人用菜刀砍他办公室的门,咔咔咔的声音响了很久。那扇遍体鳞伤的可怜的木门,在那个女人说要和他同归于尽的那天下午很快就被换掉了,他说他丢不起人,他发誓要弄死她。
他确实拿不出钱来给他的第二个女人。她父亲在医院里做手术,需要一大笔钱。她说的或许是真,反正她的任何事都需要用金钱来解决。这个人在另一个城市里的一个工程已经竣工,他投入了大量资金,结算工程款时对方的老板突然人间蒸发了。他的其他几个工程到了付款节点也迟迟拿不到资金。他的公司一下子陷入绝境。
这个人带领公司里的所有人去对方公司围追堵截。在讨要工程款期间,他还让他的妻子找了一帮泼辣村妇来助阵。她们能打能骂,随时准备冲锋陷阵。当然,他许诺她们会有不费的报酬。每个人都身心俱疲。路费,饭费,旅馆住宿等一切开支又是一笔不小的花销。折腾了两个月,毫无收获。后来,公司里连免费午餐都取消了。
这样的局面看似偶然实则必然。这个人每接手一个工程,只计算能挣多少钱,从来不去考虑风险还存在。他的文化程度及思想认识决定了他对公司掌控时间的长短。他的企业走不了很远。
公司里的人走了一多半。剩下的人大都请了事假不去上班。到了元旦,只有这个人的妻弟还在公司里苦苦为他撑着。亲戚朋友们跟着这个人干了一年,都没拿到一分钱。我还算损失小的,要工资要得勤,但也经常招致这个人的不满。
这个人挺长一段时间没在公司露面了。向他要账的人天天在公司门口堵他。水电费也交不上了,公司大楼像一间阴森的宫殿,遍地垃圾,厕所里飘着恶臭。
我来这个人的公司不久就想离开,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来接替我的工作,我又在此干了几个月。越熟悉公司的情况,心里就越窝火。他蛮干,见识浅陋,拒绝任何人提出建议,这些都让他手下的人无法忍受。
最后一次接这个人的电话是在春节前几天。他反复劝我干下去。说这个公司的财务,你来干最合适。他在给我打完电话的当天晚上就不见了踪影。他的妻子和他的第二个女人疯了一样找他。好多人都在找他。
我不想找他。我在等待别人寻找的结果。人若回来了,钱不到位,一切还是一场空。现实就是很残酷。
这个人曾经滔滔不绝。这个人那会儿是那么随心所欲。这个人说到底胸无谋略,一根筋。还有,这个人说话的时候,多少有点结巴。
这个人就这么撇下他的公司像某些人那样跑了,尽管这并非出自他本意。
所有这些仿佛都是在一瞬间发生而又匆忙结束。
别墅区的办公楼还在,大门已挂了锁。门厅上插着两面大红旗。苍劲的西北风中,红旗还在猎猎地飘呀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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