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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杰雄:青年写作如何呈现中国经验
    • 作者:晏杰雄 更新时间:2022-04-11 05:46:23 来源:东方文学网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3211

           鲁院青年写作研讨会提出的“国族经验”对文学风向很敏感,可能为当下创作提炼出一种“新文学”的关键词。所谓国族,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简略说法,先有国家的规约和调适,才有一个民族,这个民族就是中华民族。所谓国族经验表达,就是中国经验表达,就是站在民族国家的高度去表达时代生活的整体经验,从而为世界文学提供容纳本国整体生活的国家文学,形成可以平等对话的文学资本。国族经验表达首先是时代精神的呼唤,近年来,我国文学创作的时代语境已经悄悄发生了巨大的嬗变。中国梦的提出,中华文化伟大复兴的推进,习近平总书记《讲话》的发布,使以前含混不明的中国文学创作格局开始走向两个明晰的方向:一个是文学本位意义上的生产精品,一个是国族经验表达意义上的中国经验书写。在我看来,在当下谈国族经验表达,就是对中国梦的文学表达,中华文化复兴的原创性实践。其次,也有当代文学自身发展的原因,如先锋文学走向疲软,当代文学需要寻找新的活力之源。从这个意义上说,国族经验表达是中国文学走向世界文学的必由之路。 



           从小地方写出全国性和世界性 



           呈现中国经验,涉及到当下创作不得不正视的两个问题:一是地方性写作必须具有全国文学和世界文学背景,不是某一个地方封闭滞后的生活实录或奇风异俗的猎奇展览,而是通向国族经验表达和世界文学坐标,比如湖南作家对生活的叙写很实诚,具有扎实的写实能力,但往往缺少开放的意识,习惯于在一个封闭的本土环境里埋头写作,可否倡导一种开放的、辩证的、融通的本土化写作,创造一种根植于湖湘文化、同时具有时代性和世界性的中国书写形式。二是用现代主义之光镀亮当代中国作家的写实传统。我们当代文学有深厚稳固的写实传统,如柳青、梁斌、周立波、赵树理的写作。这个传统被先锋小说潮流冲击之后,似乎已经隐退,面对纷繁复杂的当下生活,亟需接续与创新。甘肃作家杨显惠就是当下文学写实的一个例子,比如短篇小说《上海女人》写人们吃黄茅草籽:“籽儿收集回去再用锅炒熟。炒的时候要注意,不能炒焦了,只要爆一下就成。当然,那么小的籽儿,你是听不见爆声的,要用眼睛看,籽儿在锅里自己动了一下,那就是爆了。”真的具有惊人的细微可靠的写实品格,不需任何抒情与告白,时代的悲哀自然在写实中弥散开来。这样扎实的写实在这个后现代主义时期尤其稀缺。与此同时,它又是具有现代意识的,比如它的零度叙事,那不动声色后面蕴藏的巨大悲悯;它的自由直接引语和自由间接引语,它的旁观者叙述视角,故事中套故事,都传达出世界文学的形式意味。 



           从个体经验通向时代整体经验 



           近几年来,有一类文体比较火,最近白俄罗斯女作家阿列克西耶维奇获得2015年诺贝尔文学奖,更是提高了这种文体的热度。它就是非虚构写作,比较流行的文本有丁燕的《工厂女孩》、梁鸿的《中国在梁庄》,还有最近杨庆祥的《80后,怎么办》。我注意到,这些书都写得不厚,十几万字,但它们的影响力以及对时代精神生活的介入力量,远超过大部头的史诗型作品。为什么非虚构影响力这么大?我想,最重要的是它抽取社会生活的样本进行个体经验的深描,把个体的痛感和沉思楔入到整体的时代生活之中,从而找到了一个从个体经验通向时代整体经验的写作方式。非虚构写作往往抓住当下最紧迫最重要的社会话题,截取此时此刻社会生活的关键词,不局限于写对象的职业,更注重写出人的真实状况。正如丁燕所说,非虚构写作更强调作者的介入性,未必是爆炸性新闻的人和事,可能是小人物,通过对小人物的生活场景和他们内心诉求的描写,可能勾画出一个真实的当代中国的图景。我想说的是,这种非虚构写作经验不只适用于纪实作品,完全可以扩展到小说创作领域,比如方方的中篇小说《涂自强的个人悲伤》讲述了一个“蚁族”艰辛奋斗的悲剧故事,表达了作家对社会新底层群体——大学毕业生的深切关注,揭示了资本扩张时代个人自强竟无用的惊悚现实。涂自强的悲伤岂止是个人悲伤,它是一个时代社会底层的普遍悲伤,也是一个社会运营机制的内伤。如果当下的青年写作能够从个人化走向时代整体性经验表达,每个作家努力捧出一个鲜活的社会生活样本,这些样本就可以汇成整体的中国经验书写。 



           从人的生存通向人的存在 



           我一直向往这样一种写作:在形而下的物质生活与形而上的人生哲学之间,存在一条秘密的通道,彼此声息相通,互相通达,互相指证。通过它,小说从人的生存走向人的存在,从对个体生活的描摹上升到对人类普遍命运的关注和表达。比如阎真的长篇小说《活着之上》中有一个细节,男主角聂致远为了取悦女友赵平平,拿一本杂志满屋奔跑,费尽力气为她打死了五只苍蝇,终于获得了女友的认可。读起来很觉滑稽好笑,但细究起来却不好笑,背后藏着难以言说的辛酸和无奈。我们可以看出,这里已无爱情可言,从小说中这对男女关系看不到爱情的温暖和美好,看不到那种爱情梦想的玫瑰色。这个细节揭示了当下消费主义时代人们(尤其知识分子)悲凉的生存状态,以及他们存在的虚无。说明在当代中国现实中,当诗意与宁静都已沦为消费对象的时候,一些小说家还在虚构和推崇《廊桥遗梦》式的爱情故事,是多么轻飘与虚幻,多么不可靠,多么不落地。在这个意义消解、梦想破碎的时代,如果我们的青年写作仍然沉缅于私人化小资化的日常生活叙事,只会强化意义消解,加速梦想破碎,扩大时代幻象的光晕。当下青年写作应该担当起人的精神价值重构的责任,把写作努力从人的生存推向人的存在。海德格尔说,真理就像森林中的一片空地,存在者在光亮中显现,或在黑暗中隐蔽。我想,当代青年写作的每一个作品都应是一小片“林间空地”,那横生致密的枝干、汁液饱满的树叶是人的生存与生活实料,而阳光照进树林,枝叶摇曳,光斑交织,明暗变化,则形成海德格尔所说的疏明状态,呈现人的存在,引领社会生活保持人的本真和诗意的充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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