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前的1909年,沪杭铁路正式开通,当年徐志摩是不是从海宁硖石上车去的杭州或上海,我没有考证,但一个有趣的事实是,本来沪杭线是要从桐乡经过的,那就不会再有海宁站了,但桐乡的乡绅们认为这个轰隆隆的铁家伙是要坏了当地的风水的,于是竭力抵抗,于是便给了海宁更快的速度。王国维、张宗祥、徐志摩、穆旦以及金庸大侠的出道,是不是得益于铁轨的延伸而让梦想有了明确的方向呢?这是我在阅读陈人杰诗集《回家》时想到的一个问题。
诗歌出发,诗人回家,海宁应该就是中国现代诗歌的家。在今年十月举力的第二届徐志摩诗歌节上,五位获奖诗人中还好有一位我们浙江的陈人杰。因为颁奖式有电视台的录像,人杰当时穿着一件短袖问我:这样会不会不太正式?这个细节看出人杰是一个认真的人。颁奖式后他又对我说(当然没有说奖金多少)这个颁奖词写得好像不是太准确——这又说明他是一个较真的人,这也正如他的诗歌,写得很真,真得让人疼痛,这种疼痛在我看来又十分危险。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在我看来,写作志摩和穆旦一类的诗歌是十分保险的,甚至写作如海子一般的诗歌也是很容易像模像样的。而人杰的诗不是这样,看看他写的什么吧,补鞋匠、保安、保姆、乞丐、洗脚工、二奶、舞女……这怎么能入诗呢,这入诗怎么写才好呢?比如股市怎么写才好呢,因为前无股人啊!
我一直有这么个观点,唐诗宋词是农业文化的高度结晶,现代化的高速列车,从海宁到杭州不到四十分钟,那么这个当代诗歌的节奏、意义和情趣也必然要发生巨大的变化。陈人杰的诗歌就是不回避呼啸而来的风,以及由这种风而扬起的风尘,这可能是他诗歌的独门绝技。所以我认为人杰的诗集《回家》能够获徐志摩诗歌奖,这并不为怪,虽然他在圈内圈外的名气并不是如日中天,但是他的诗歌让我们读到了诗人的痛苦,读到了霓虹灯的气息。要知道霓虹灯比月光难写多了,发廊比公园要难写一百倍。现在的有些诗人,很巧妙地高蹈于形而上,而似乎不食一点人间烟火,他们在写作一些自以为是的普世价值,这是对的,也是聪明的。但是对和聪明不是诗人的专利,而很有可能是诗人应该清理的垃圾而已。这一点上人杰可能做得比较笨拙,但诗歌难道不应该笨拙一点吗?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陈人杰的回家不是萨克斯的风的节奏,不是开着宝马在高速上兜风的那种感觉。陈人杰的诗歌里还有乡村,还有母亲,还有那些渐渐被侵蚀和风化甚至毒化的农田和土地,但是人杰的态度不是说把乡村当作避难所(其实也避不了的)。我前面说过唐诗宋词是农业文明的产物,但是现在乡间的排屋或别墅,还是农业文明的产物吗?不可能了呀,诗人必然面对并思考这些当下的生存问题,并且给予诗歌的回答。而有些问题没有办法回答,所以海子选择了铁轨,也有的诗人选择了沿着长长的铁轨而漂洋过海。现在人杰的《回家》摆在我们的面前,我并不认为他的回答是十分独特的,我只能说他的回答方式是有诗歌直面人生,直面呼啸而来的列车。一个有趣的现象是,正如中国当下的小说中“小组”比比皆是,人杰也拿“小姐”入诗,也许他并不比李银河来得直接或开放,但是人杰不回避,这需要勇气,但更需要见识和力量!因为这是正面冲撞,很有可能这样的诗歌也会出轨,这正如他在《赴宴》一诗中所写的一个脆弱的人也会
活得很凶猛,像火车,磨擦,滑动
无法关心轨道外的事 诗歌出发,沿着轰隆隆的铁轨;诗人回家,回到肉体和心灵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