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之地》


重复着的黄昏
重复着的清晨
多少相似的旧日
挤满了，重复着的温暖和快乐

穿过目光交织的街道
喧哗又寂静的人间
白杨树无比挺拔
丁香落下的花瓣
我们熟视无睹，因为是家园

有时候孤独
偌大的城市，万物生长
雨打风吹就一个季节
刚想赞美青草，额头就飘下落叶
匆匆中，谁会记得我们

更多的时候满足
感动经常没有自由的自己
有温暖的家有忙碌的工作
有一群招之即来也呼之即去的
喝酒聊天的朋友

这里时间起止，江河奔腾不老
那湖泡长年即使只接纳雨水，也一直俊俏
歪歪扭扭的建筑越老越妖娆
墙面偶尔剥落，湖面掠过浮萍
都是几代人似曾相识的声响

多少新伤都旧成了徽章
没有什么能比得上这里
新物件好漂亮，旧东西耐端详
我们幸福的理直气壮，气定神闲

红土地，黄土地，黑土地
或者无边瀚海，茫茫戈壁，都是生长之地
把爱发生在这里，出芽抽穗
和土地发生了关系
我们就是土地的，土地就是我们的

今年端午节踏青，很早就出去
早得露水还挂着月亮的照片呢
城郊江畔的人流就已经开始拥挤
咯咯的笑，踩着青草的脚
互相挥手和招呼
每个人的脸上都有被温柔笼罩的光
这光，我也有



《静 谧》


阳光从树的叶与叶之间投向大地
小草努力伸手迎接
被温暖撞个满怀

清亮的泉水汩汩涌出
一边咯咯笑
一边在石板上书写感受

散步的麋鹿来到湿润的河边
河水倒映的，还有背后寂静的山林
远处更高的山坡，白云披在肩膀
像坐定的禅者，品味静止的时光

山脚的羊群
是另一朵缭绕的云朵
在青青阔阔的草原，来回奔跑

那间旧木垒成的房子里
我们正安睡
风扬起树叶的沙沙声
抚摸睡梦中微笑的脸



《父 亲》


父亲是农民的后裔
总记着背着篮子下地 揣着钱赶集的那些事
那天集市的人特别的多
父亲的父亲还挤丢了父亲

累到不知道什么是累了
在庄稼密密麻麻成熟的时候
顶着一脑袋汗
一头扎进被太阳晒热的水桶里
那脏泥水咸汗水的流进嘴
咋那么甜

房屋都在离田地不远的地方
每天却只能回家一次，睡觉
孩子也混在地里，像个土豆
不知道一会就滚到那片叶子下

天不总是热的，阳光有时也冰凉
下雪了，白菜顶着雪冷笑着
等父亲的父亲踩着冰碴去收割

后裔就只能回忆和想像农田的事情
我的父亲以工人的身份在森林里忙活了一生
在汹涌的江里跑过江排，三九天爬过高高的松树
差不多唤得出兴安岭所有植物的名字

他和我讲起这些，定神好几次
多少次的死里逃生，命在深山里
但爱死这座山，是山让我成了工人，父亲说
说爱这座山，他还是回爷爷的农村娶回了妈妈
到底爱谁

父亲现在是山城里安闲的一位老人
学会了市场砍价，也没事在街角阳光的地方闲聊
讲讲年轻时的事情，走南闯北时的颠沛流离
再问农村的事情
他仍然为自己不是农民感到幸福

我是他的儿子
也仍然是农民的后裔
站在土地上，楼房，山岗，江流，黄昏
人的咳嗽声，西瓜的破碎声
表情黯然，但黯然也有黯然的幸福




《丢了一大段年华》


活了一辈子，或者了解若干人若干辈子的活之后
也仍然搞不懂生命的原理
比如我眼下，突然发现丢失了一段年华
而且是在最生机勃勃的青春岁月里
被生生抽走

怎么丢的呢
那天，校园绿荫如盖，足球场只有个铸铁的门
那天，电影如常上映，舞曲也没有戛然而止
那天，这个城市和现在一样，蓝蓝的，默默的

知道丢了，是因为突然发觉自己老了
断了篇儿，有好多的情节联系不上
有好多的债，钱的、情的、时间的、别人的、自己的
都写不清收支

更可怕的是，没有人尝试着还我
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的线索
就是说，彻底没了，没的彻底

后来的生命也丢过
只是再没丢过这样一大段落
都是因为醉酒，几十分钟或者几小时的零散挥霍

我于是开始认真定义这段丢失的时光
为了纪念，或者祭奠，或者找寻——
那或是忙碌的、或是怯懦的、或是纷繁的、
或是流动的、或是昂扬的
我把丢了的那未知的一段
叫做：虚度



作者简介：沙雪，原名李传柱，出生在林海莽莽的大兴安岭，生活在仙姿神韵的北疆鹤城，曾在各类报刊发表诗文近千篇。黑龙江省作协会员，齐齐哈尔市作协副主席,市青联常委。目前在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旅游局供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