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煤矿上班的那段时间，我常常担心，害怕自己哪天终于成了除了挖煤什么都不会的人，也经常幻想着有一天能够摆脱这种生活，像个猛士一样去战斗，去经历更多的风风雨雨。
一直一来，我都不太喜欢委婉朦胧派的作品，可能是因为我不是生活的锦衣玉食的富裕生活中的缘故吧！我哪有闲情逸致去看一朵花是怎么开放的呢？我哪有时间去观察一棵小草是怎样顶破泥土获得新生的呢？我注意到花开时，花正满含热泪；我发现小草钻出土地的时候，小草正在努力舒展它累弯了的腰姿。这一切都在我还没有来得及细致入微的去观察的时候已经存在。
那段时间看杰克伦敦的小说，觉得正真热爱生活的人，是那些风雨无阻，用激情去拥抱生活、用梦想去点缀人生的人。就像一朵花，它就是用绽放去表达它对生活的挚爱；就像一棵草，它就是用吐绿来抽枝证明它对生活的向往。我每天下班回去都要伏在桌子旁看一会儿书，看着看着心里就不痛快啦，你说我这算啥呢？每天老老实实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矿井下上班，却怀揣着拥抱阳光的梦想。这不是讽刺嘛？！就像一头驴子，明明是蒙着眼睛在拉磨，却总幻想着自己在辽阔的大草原飞奔！
我有一个同事叫“王鹏飞”，有一次我们在井下闲聊，我说：“哥们儿，其实你应该叫“王飞鹏”的，叫“鹏飞”绝对没有叫“飞鹏”好”。他听了非要我跟他解释清楚，我说我也解释不清楚，反正就是叫“飞鹏”好。后来他说：“你为什么叫“云鹏”，而不是叫“鹏云”，这也有什么特殊含义吗？”我咋咋胡胡的说：“怎么会没有？当然是有含义的，我的姥爷是中学校长，那是特有学问的人，如果不是地主成分，早就是中国教育局局长了，我这名字是出自庄子的《逍遥游》，“绝云气，负青天”的意思。”，这当然是我自以为的杜撰，不过，我对这样的杜撰洋洋得意。然后，我又说：“你叫“飞鹏”那你就是一只会飞的鸟，如果叫“鹏飞”，只不过是个形容词，形容的对象不一定非要是你，所以你的那个名字基本跟你无关”。他听了，又开始骂我胡扯啦。
那天之后，我的心情越来越沉重。问题很简单，就是我那名字可能真的就是姥爷对我的殷殷期盼。小的时候，姥爷在几个表兄弟之中最疼的就是我，弟弟比我小，也是这么多表兄弟中最小的一个，按理说，他应当是最承姥爷厚爱的，可是，事实上，春节的时候，姥爷给我的压岁钱总是比弟弟多一点。这一点，我的母亲是非常不满的，都是外孙怎么能如此明目张胆的厚此薄彼呢？现在姥爷已经久不在人世了，我不能问他为什么这么偏爱我，也不能考究我那名字到底有怎样特殊的含义，是不是真的是“绝云气，负青天”的意思？不过，我特别敬重外公的学问，这名字应该是他千思万虑得来的，至于他到底有没有引经据典，我想，出于对于文化的敬重应该是有的。
姥爷眉毛特别长，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长的眉毛，那时候姥爷年纪已经七旬有余，长长的眉毛已经斑白。不过，那样子更好看，显得有一丝仙风道骨。
我总是想着跑出去，我必须得跑出去，要不然真的有负姥爷的厚爱了，就连那个名字也配不上。如果拘身煤矿一辈子，我干脆也别叫什么“云鹏”了，叫个“鸵鸟”好了，笨笨的，飞也飞不起来，遇到危险情况就把头往沙土里面一埋，看不见就心安理得了！



二


我还真的跑出去了，不过，我之所以写这篇文章，肯定是心里又有问题了，好好的人，没什么毛病的话，谁会写文章排遣感情呀。
我是跟老杜一起去应聘销售的之前对于销售这个行业无比期待，一想到我们要面对很多老板的冷眼冷语，要吃无数次闭门羹，内心就特别兴奋。老杜还说，只有这样的职业最值得我们年轻人去做，这比每天在井下睡一觉就能挣到工资刺激多了，而且，人的体力越消耗越少，身体机能也是越用越差，唯有人的脸皮，那是越用越厚的。
第一次出差，真的跟打了鸡血一样。我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坐上大巴车，车越走天越黑，直到看不见外面的一切，猛然觉得这一切真像一个寓言，一个人如果选择改变，往往在激情过后猛然吓得浑身哆嗦，选择改变多容易呀，踏上另一辆汽车就行了，然而踏上汽车的人未必都是能经受的住长途颠簸的勇士！这就像打仗的时候，很多战士都雄赳赳气昂昂的奔赴战场，而等到真正的战争开始了，看到那战火连天血流成河的场面，听到那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以及战士们鬼哭狼嚎般的呼救声，吓得魂不附体，马上抱头鼠窜当了逃兵。讽刺！
焦作本是我的第二故乡，我在那整整呆了三年，而且是我最为朝气蓬勃的三年。焦作山多，却都不高，我骑着自行车到达过任何一座山脚下，更值得夸赞的是，我甚至还骑着自行车沿着山路，跑到了“红沙岭”的顶峰，我们几个还特意在写着“红沙岭”海拔700米的石碑前合影留念。下山的时候，车速很快，整个人像飘起来一样，使命的紧握住车闸，可是没用。我喊着他们说：“太危险啦，咱们下车吧”，他们咆哮着说：“谁下车，谁就是懦夫”！我们激情四射的乱叫，呼喊着同伴注意安全，那次行动结束后，自行车已经基本报废，也没修，就那样让它们留在校园的一个角落里，算是做为一个青春的见证吧！想起这件事，我总想起小波，头天晚上丫还在网吧打通宵呢，为了伟大的革命情义，他竟然满不在乎的答应一起去！不过，路上的时候丫说了：“早知道这么远我绝对不来，这距离超过我从焦作赶到平顶山了”。又赶了半个小时的路后，丫真的体力不支了，骂骂咧咧大喊大叫：“这哪是从焦作赶到平顶山呀，我觉得我早就路过了家门口，又去了一趟外婆家”！
在焦作出差那几天，真的学到很多的东西，我感觉吧，销售其实就是用脸撞出一个新世界。挺狼狈的，因为别人看你伸着头把脸往他那里撞，他们一般不会以脸相迎，他们会觉得既然是干销售的，那脸一定是老天爷用特殊材料制作的，再经过社会上的各种锤炼之后，自然都有开山锻铁的功能。于是，“嘭”的一声把门关了，这就是闭门羹，这就是我在井下打盹的时候天天念叨的闭门羹，这就是我曾经浪漫的想着要吃一辈子的闭门羹！不过，我必须还要有豪言壮语，要不然真的对不起最近看的那本《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了！
阿娇那个漂亮的姑娘是我的同事，在一起培训的时候，曾经气壮山河的说“我是来学习经验的，即使经理不给我发工资我也会干下去”！在连续吃了两天闭门羹之后，姑娘饭量大减，这几天是一天一顿饭，看上去沧桑了不少，看来闭门羹真的不怎么养人。我要赞美她一下，一般的女孩子，在选择工作的时候，都会选择文员或者经理助理，而她的确卓而不群，在她最美丽的年华选择了做一名销售。就像自然界的花花草草，一般的花花草草都是选择绽放在春天的柔风细雨中，她呢？竟然选择的寒风凌冽的冬天！的确是一株”奇葩“呀！



三


兰冰泉也是我的同事，他是出差第三天走的。他走之后，人心不稳，我跟阿娇也酝酿着离开。只有阿杜还“嗷嗷”叫着说这工作很爽。他当然很爽，出差的第二天就跑到博爱县玩去了；第三天回家了。真正意义的出差，他根本没有体验过，他只是隔岸观火的旁观者并不是身临其境的体验者！
有时候觉得，人对于生活，真的就像飞蛾扑火，看到那闪烁的红绸子就想奋不顾身的扑上去，幸运一点的被灼伤了身体，不幸的呢？直接就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悲剧就在这里，那些被火灼伤了的飞蛾，并不一定会汲取教训，它们在身体恢复之后，就会酝酿着下一次扑火，也许它们只在扑火的那一刹那才感觉到生命的意义，也许它们只在舔舐被灼伤的身体的时候才感觉到生命确确实实的存在。
一个小时之前，我在想，如果我辞职了我会另找一份什么工作？是不是还是销售？本来打算这辈子再也不做销售了，做个行政文员挺不错，起码不会那么累。可是，刚刚接到一个电话，也是销售，而且还要出差，每个月出差在二十天左右，出差地点遍及全国。于是，立刻又怦然心动了，这是多么值得做的工作，就算只为了多去几个地方。
选择更为艰难的道路，也许只是为了白发苍苍的时候，能够心安理得的去享受阳光的抚慰。那一份安详，是经历过暴风雨后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