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理想



阳光从树冠里筛下金黄的谷物
最后的理想，留给世上最后的一个酒鬼

这座城池，常常攥紧拳头
却懒散地活着，皱纹纵横交错

广场，默默地承受着醉鬼的身影
风，无情地擦掉一切

万人相亲的现场，我看不清你
爱情合上翅膀，夹起尾巴，乱窜

我不是酒鬼，阳光逼近时
我交出最后的理想

没有哭声。我只是把颤栗的眼泪
寄存在了另一个世界




★装作本地人



不是迁徙，是十根脚趾枯萎了
腐朽在路上，搭建房屋，出租自己
哦，是出卖了自己
苦涩的方言被异地的目光践踏
血肉模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行政区狭隘得像个牢笼
消磨掉了十几年的光景，装作本地人
把舌头捋直，等于把我绑架
失恋时的窘态，泄露了我的一切
我是明白人，不会将落日玩于股掌之中
圆月呢，是生活里的小鲜肉
来的时候，我没有代亲人
向这个城市问好，没有对一座寺庙
下跪，没有向世人说出我的走向
而唯一的河流已经代我
向远方流去——永不回头




★泥土



泥土是最好的床垫
我却难以入眠，用十二根时针应付十二个月
天上的月亮，明明是两个
一个热，一个凉；一个醉，一个醒
一群星星从树里飞出来，围坐在一起
喝酒，聊天，做几个荒诞的梦
灯光蹲在墙角，窃窃私语，甚至不敢抬头
仰望山川流出的汗水
黢黑的背影，多么像棺椁
里外都是泥土。地平线，多么像一张弓
每次低头，我都恨不得快些把自己射出去
从一片泥土，射到另一片泥土
回首走过的路，正好划出了一条抛物线
月亮站在最高处，脱掉的贝壳
穿街走巷，悠闲地活着，半梦半醒地活着




★自画像



站着洗澡，从地上的每一滩水中
都可以取回肉身
就像但凡是凹形的事物
都可以做我的浴缸
发丝中，藏匿了太多的恶念
脏成一堆荒草，首如飞蓬
眼睛里，睡着两条腥臭的鱼
触目惊心。鼻骨塌陷
雄性的高度，被基因拉到了最低
引发，志向的短小和卑微
天生口吃，表白时
误认为是失传多年的笑话
我想剪掉壁虎的尾巴
用春风剪，用偏见剪，用臭脾气剪
生活的真相，转眼
又长出一截来，摇晃着
像我的自言自语
假装已经到了老年
天空终于变蓝，我依旧是
站着洗澡——洗掉肉身
路边的店铺，从浑水中钻出来
走着，笑着，爬到山顶
老泪纵横，眼角的那枚落日
颤栗不止。我的灵魂，锈迹斑斑
要做哪个老友的替死鬼



★立春辞



春风翻阅脸庞，有些磕绊
有些人，一直站在马路的对面
成为生活的对立物
我呼喊着去世的祖母
她笑了，在过去灿烂地笑着
是太远了？还是我
和生活的真相太近了
宿命为什么像荒草一样凌乱
我的亲人是一群草民
立春了，我还是无法像挖野菜一样
挖走冬天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