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火焰》


你们要在白昼尽情喧闹
因为午夜一到，这火焰会潜进你们的孤独里
割下万物的喧嚣


憨厚的锅炉工，用孤傲的雪、孤傲的野草
用自己一点一点磨碎的脊骨，精心喂养
现在，火焰虚悬
在午夜的黑暗中，拍动双翅
以灼热，抹去群山和大海的苍凉


疲倦的锅炉工，偶尔会歪靠在炉火旁
打盹，唯有在梦中
他才能牵住小兰的手，在田野上奔跑
但是火焰，用一条河流，截断他们的道路
小兰消失，他醒来
手中，一些残存的月光静静燃烧


所谓沧桑，其实是内心的千疮百孔
锅炉工开足鼓风机，并愤愤地往炉膛中添加煤
他想让火焰暴动，他想让暴动的火焰
去推翻他与小兰之间既定的命运


火焰疯狂了
幸亏午夜的月光，用母爱般的温柔
使火焰安静下来，她给火焰穿上溜冰鞋
在午夜的镜面上，让火焰独舞
在锅炉工冒烟的瞳孔里
刻下一道又一道炫目的划痕




《春天的火焰》


只要一场春雨，或者一些微小的幸福
锅炉工就可以让火焰春笋样冒出来
迅速铺满春天的悬崖绝壁


在第十八封情书中，锅炉工把自己滚烫的心
夹在这些火焰里，邮寄给她
信，照例石沉大海，看不见的手
把锅炉工的火焰，埋进深渊


我们不知道，这些火焰怎样在深渊中
发育成雷霆，雷声隆隆
火焰以雷霆的脚，走遍大地
让诸神颤抖，让油菜花唱绝天涯


我们不知道，锅炉工心爱的姑娘是否会在那一刻回心转意
无数匹骏马为何要赶走这些云，只把火焰
留在天空的最高处，如果春天
真的让每个焦灼的灵魂，渴望火焰
现在来吧，让火焰从天而降，整日整夜


去年春天，我用火焰在河流的前额上烙下的伤痕
依然触目惊心，我有些后悔
何必要写情书，何必要让她看见
何必要种下这冤孽的火焰





《上面是花朵，下面是火焰》


是金色莲花，在火焰上绽放
锅炉工从莲花里走出来
他把体内生锈的爱情，打制成莲花瓣
火焰在莲花扎根的地方，空燃千年


我也怀疑锅炉工的肉身，真由花瓣构成
山谷中，仙鹤往返，就让仙鹤弄一些星光来倾泻
星光落在莲花上，泉水喷涌
锅炉工就消失，只有火焰扑上来
撕咬住莲花，呼喊溪流和石头

如果用水稻、船、大海或水杉树
去置换渐渐虚无的锅炉工
莲花就闭拢，于是世界安静了
而莲花下面的火焰，在万物底部
激烈动荡


火焰想通过这些花朵，来创造万物
锅炉工沉默不语
我也想坐进莲花，等待月亮
取出锅炉工体内金色的光芒
去照耀我们渐渐远去的故乡




《与锅炉工相依为命的火焰》


有些火焰得不到承认
有些火焰在时间之外，书写荒芜的野史
有些火焰让河流的琴弦，在我卑微的肉体上鸣响
锅炉工必然去到那里，拿出酒
与火焰对饮，让它酣眠


锅炉工即使在沉醉之中，也不让火焰绝望
火焰要吐露忧伤，他用野花的唇去覆盖
万物要用黑暗之箭，伤害我们
他褪下自己的躯壳
为火焰打造一副银色的盔甲


相依为命，意味着锅炉工已经可以用火焰来充饥
以火焰充饥的灵魂多么干净
而要活命的火焰，撕下锅炉工身上的肉
一片一片咀嚼
或者摘下锅炉工的眼睛和心脏
挂在苹果树上




《逐渐暗淡的火焰》


当火焰逐渐黯淡，我们的心揪起来
增加二次风量，调整煤粉细度
我们怕锅炉熄火，汽轮机跳闸
虹，断裂


只有蒸汽管道里的水流知道火焰的秘密
只有蒸汽管道听得懂风对奄奄一息的火焰的污蔑

携带药方的煤从别的地方赶过来
把生病的火焰赶进盥洗室
逼迫它们吐出体内的石头和荆棘


如果荆棘是提琴
爱和欲望就是忧伤的旋律
是火焰错怪这春天的原野
是遁入虚空的火焰收走自己远眺的孤帆


没有什么灵魂比火焰更坚硬
诱惑来临时，一代人同流水抗争
一代人把流水折起，只有悲伤的火焰
这一刻在呕吐之后，大口喘息


当火焰逐渐黯淡，我强忍悲愤
将流水撕碎



《永不熄灭》


锅炉工，干的就是给火焰添加沧桑
我命令烈焰之舟起航
我的眼睛是双桅帆，我的关节是螺旋桨


我命令火焰率领未经命名的一切，离开此地
礁石和海水来阻止
我命令燕子把刚诞生的天空衔入其中
是我在春天的嗓音中，给火焰
建造起这摇摇欲坠的庙堂
这庙堂被风撕扯，又被雨水包裹
雨水落
从此花有了名字，兽有了季节

众神喧嚣了，而你沉默
为何我们点燃生命的烈焰，却不知晓生命的终点


河流把刀枪剑戟藏在水底
用月亮的倒影分泌的一个词
来审判，于是，火焰怒了
那一天，火焰在愤怒之中抓起迷乱的旷野
急速后撤

火焰用后撤来分离
所有活着和死去的肉体，与灵魂一分离
又以各自的纯洁，覆盖天空和大地


我命令火焰重新称量
我命令火焰把爱过的，重新凝固起来
张师傅帮我关掉减温水
李师傅帮我开大二次风，这一次
我要让火焰握着倒退的时间，在芍药怀春的渴望里
永不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