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花香里扬起蓝布袖

黎明，哼着小调
在洗衣池边漂洗黑夜
破旧的木犁，被泥水牛的尾巴
牵引着，像三三两两
散架的“力”字

下蛋鸡比红脸公鸡还叫得凶
咯哒咯哒地，生怕没人知道
它又下了一只双黄蛋
干净的小孩开始玩沙子
而那些打工回乡的年轻人
还在铺盖堆里睡懒觉

女性的金属们，早有了响动
拨开草莓般的火种，将柴禾塞
进灶眼。各家的灶台上划起
娴熟的线条，顺序一点也不乱

也有这样的情况
火种就藏在，神秘的小方盒里
这时，那把亮丽的勺
只须拨弄下优雅的兰花指
“呲--”刹那间就生了
一朵小小的火焰

不多久，炊烟升起来了
农历的天空下，远远地扬起
一簇簇粘满花香的蓝布袖

■在充满阳光的家园

在充满阳光的家园
三十年前祖父招唤的声音
如一张吉祥的年画贴在墙上

在充满阳光的家园
孩子们仿佛彩色的风筝
在雨后的村子里嘻戏 飘荡
他们不知道，有一天
他们会弄断了的长长的线
他们不知道，有一天
会飘散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在充满阳光的家园
对于这些热情的亲人邻里
我就是从往事里逃出来造访他们的
对于这些热情的亲人邻里
我就是从他们的记忆里滚出来的泪水

在充满阳光的家园
一切已变得陌生，而今已经不见
篱笆脚下一簇簇盛开着的野蔷薇
只留下那株参天的老石榴树
以及点燃了村庄的无数朵榴火

■第四个人

我起得早
露水打湿小书包

启明星比我早
一大早
就来清扫街道

第三个起来的人
比启明星还早
她摸进30年前的灶房
生了一朵小火焰

第四个人
比第三个人更早
因为他没睡觉
为我新学期的学费
去了远方

■锄云

庄稼地长出
密密麻麻的钢筋
村里的青壮年
都到天边
锄云去了

锄云的人们
像长长短短的农具
飘在云里，越飘越远
远得已听不见它们
叮叮当当的乡音
更难听见它们的
打情骂俏

锄云的人们
他们不知
他们的远方
炊烟生起的地方
在睡梦中
也紧钳着风筝线的手心
常常滚过隐隐
约约的雷声

■我守望的村庄

我看见一群黑瓦房
在大山的脚趾间
收拢翅膀

我看见雨中的村落
在雾里，缓缓移动
一只碗破碎，紧跟着
女人的叫骂声
我看见年老的祖父
病榻上模糊的呻吟
繁星啊！轻抱着
村庄睡去

我看见一个身影
在窗前，低头凝注
那是年轻的女代课教师
在批改学生作业
那阵子，萤火虫们
甩着小书包 一闪一闪
飞过篱前的树梢

■与炊烟拨河

村口的月亮
烟也似的
跑远了

浪荡的桃花狗
烟也似的
跑远了

黑瓦房、灰骒骡
光滑的老石磨
烟也似的
跑远了

无数盏女人的灯火
烟也似的
朝着一个方向
跑远了

还有，在无数盏女人的灯火里
打工的影子

然而，这一切
都不会跑得太远
不会跑丢

因为，跟它们
拨河的“死对头”
是那棵云淡天高的老核桃树
长久地伫立在向阳的山坡上
牢牢地把家园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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