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舞

鸟铳、放藏獒、泼粪，这些手段在我脑海里演过上千遍
广场舞像一场公害。我甚至想到施放催泪瓦斯，喷射辣椒水
这些香港警察驱散占中人群的惯用手法
但我心有所动却不能行动
留住乡下来的娘，这是唯一办法

一只灯泡

每一次回家
必做的一件事
就是给父母换灯泡
天花板那么高，他们够不着
矮下去的他们，够不着的东西
也越来越多。以前够不着的一切
现在更是可望而不可及
但他们已经很知足，只是不可抗拒地
一天天矮下去，蹒跚着，佝偻着
仿佛要将那把身子骨浓缩得更为轻巧
为了将来抬他们上山时，给我们节省力气

望乡

我们开车冲出平原的时候
两旁的欧美杨
疾速地往后奔跑
树梢上挂着的鸟巢
像掷过来掷过去的箩筐
里面住着一家又一家花喜鹊
这些穿黑白衣服的姐妹
世世代代在这平原上过活
知道赶紧收拾旧巢。春天的雨水就要来了
那些留守的房屋，空空荡荡，只得任由闪电抽打

幸存者

过年以后
乡下很少见到狗
它们大部分已化作佳肴
滋补了我们苍白的乡愁
偶尔，在深夜听到三两声狗叫
也像来自很远的山上
拖着或长或短的哭腔
作为幸存者
这绝望的方言是我们学不来的
我已经试过了，从喉咙里憋出的咆哮
既不像人也不像狗，既不像鬼哭也不像狼嚎

遗失的骨头

一个人去世太久
应该随遇而安
习惯了死是一种常态
但祖父却很倔强
在他的坟被迁走的晚上
就跑到我们的梦里来吵闹
一瘸一拐地，手上捏着
被迁坟队弄丢的一截脚趾骨
他不习惯走在新修的高速公路
车如猛虎，何况他成了残疾
也不习惯住在新的山坡上
那里离我们太远，像隔着一个世界
望不到他熟悉的小镇上人来人往

山火

小镇上不许放鞭炮
平日里不许
清明扫墓也不许
以前年年引发山火
年年有人被抓
被抓了还要赔钱
赔不起钱的就罚去栽树
往往这山的树还没栽完，
那山又燃起了狼烟
小镇上的人就全都集结到山上
大火再次把他们的命运联系到一起
活着的人赶紧扑火，火烧着了眉毛，没有一个人喊疼
死去的人忍着炙烤，像煨在土堆里的红薯，也沒有听到一个人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