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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哪一年让我比今年更关心梨花的开放了。 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样关心梨花的开放,这种关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烈而执着,显然它已经影响到我的工作和生活。刚立春的那些日子,大家还都沉浸于抗击冰灾的浓郁氛围中,而我的梦境里已经开始有大片雪白雪白又如细雨纷至沓来的梨花开放了。这些在我梦境里开放的梨花是那么真实、那么清脆、那么夺目、那么痴情,以至于每次醒来,我甚至就认为梨花已经真实地开了,尽管这时的窗外仍然是白雪皑皑一片。 在梨花还没有开放之前,我唯一可以做的只能是带着耐心和期望,去细细观察每一棵静立在任何一个角落的梨树了。虬劲而落寞伸展的躯干,略带青灰褐色的皮肤,孤零零的身影,不管是单个还是群体,能带给我的只有悲怆和失意,没有一丝丝生气,看不到一点点梨花的身影,这就是我所期望的吗?这就是我多次在梦中期望的结果吗? 河畔的杨柳树是最早把春天舞弄得妖娆和妩媚起来的,山旮旯里的野樱桃花开得浓浓郁郁又粉粉红红的时候,油菜花也已经从葱绿的身影中渐渐走向金黄了。我依稀看见姨娘那熟悉而孱弱细致的身影,绕过门口几棵苍老颓败的梨树向我走来,她的目光中充满慈祥和怜爱又夹杂着游离。我牵着禹儿的手看着她渐渐离我近了,她身后的老梨树的枝头已经有些绿意在萌动。这样的镜头在我的梦境中伴随着大片的梨花交替出现,让我分不清哪个场景最为真实而贴切。 梨树年轻的时候,我们姐弟也正是年少之时,懵懂的年纪让我们三姐弟更加感觉到姨娘家的亲情和温暖。那时姨娘家的梨树正活力焕发,梨树结下的果实成了我们最好的腹中之品。我们在姨娘家大块朵颐,年青的梨树从春天走到夏天。我们甚至于还会像劫持了生辰纲一样,抬着一袋子梨果,不辞辛苦地跨越近二十里的路程回到山沟里的家。当所有的胜利之果都已消耗殆尽,我们又开始新一轮的期待。那时所有的梦想和期待就这么简单又周而复始。 梨树、梨花、梨果,很随意地将我的思绪串成对已消逝的记忆的怀念。而当我们姐弟开始迈向成熟的年龄,我们已经不再对那些自然的馈赠感兴趣了。我们很漠视地绕过那排慢慢走向衰老的梨树,在姨娘家很肆意地谈论着青春的话题,勾画着对今后人生漫无边际的设想。时间的流逝并没有让姨娘和我们之间亲情趋于剥落与褪色,相反,从每次眷恋的目光中可以读得到她对我们更加真切的关怀。 那一排梨树渐渐地与姨娘一起变老,枝条缀满了沧桑的印记,躯干显得臃肿而颓废,尽管梨花每年也开得真真切切、热烈而执着,但季节的变迁无法让它们重新回归到青春的喧嚣与奔放。很多年来,留在我心底里的印象是姨娘孤自一人,在陪伴她多年的老梨树下徘徊。 去年冬季的一个晚上,我的心一直有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辗转反侧不能入眠。我已记不起睡梦中多少次醒来,然后又强迫自己睡去。第二天上午接到母亲的电话,证明心有灵犀这句话已经在我身上发生。姨娘去世了。 我从远方赶来,绕过那排已失去主人的梨树,跪拜在姨娘的灵柩前。看着照片上姨娘那慈爱的笑容,悲伤的泪水已无法控制地从心头流出。姨娘就这样离我而去了,那郁郁葱葱的山依在,那青青自流的水依在,那孤老失意的树依在,而那慈爱有加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又是一年春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从小就吟哦的对联今日重新诵读,又有了不同的感觉。杏花开得最早了,而李树也不示弱,初春的寒冷已无法阻挡它们的浪漫情怀,每一个角落红得浪漫白得晶莹。而我盼望已久的梨花呢,依旧在我焦灼的期盼中,继续在浓冬沉睡的思绪中徘徊。 从姨娘家房前路过时,我有意放慢了车速,我注意到那排孤独的梨树已有绿意缀满枝头。恍惚中我又看见姨娘颤巍巍地绕过那排梨树,脸上充满着慈爱向我走来。这时的我已是泪流满面,知道那盼望已久的梨花已经大片大片开在了我的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