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滴汗从眼里掉下》


扶不起犁头的手脚
从劳动的身体上退休下来
风，在骨缝里磨刀

老屋，旧圈椅，含着时光
最后一滴汗，从眼里
掉落

记忆在蠕动
越来越靠近，无法返回的
村口



《不相信》


像一部手机
像往常一样
说着说着
没电了

像一阵风掠过身边
转眼之间
不见了

转眼之间
山头的太阳
落了

黑
漫上来
遮住了散开的
瞳孔



《呼不应》


没有想象中的呻吟
一声接着一声
没有想象中的喘急
一口追着一口

就是睡着了
平静的没有呼吸
我在你身上打了死结的目光
和突然长出手指的呼喊
抓不住
渐渐散去的体温

尽管炉火正旺
土炕热着
你绝缘的身体
屏蔽了我血脉中冲涨的一切信息

365天
8760小时
父亲啊
可有我呼叫接通的那么一秒



《落棺》


为自己打造的船
泊在此岸

彼岸并不遥远
在一口气之间

一生的风雨有多重
七手八脚的浆

一声嚎啕
启程的号子



《祈愿》


一段路平一点直一点
有弯不要太急
负犁的牛弯不过去
有坑不要太深
背上的孩子害怕颠簸
有坡不要太陡
哮喘还拄着拐杖

有风不要太狂
种子正要落入垄行
有雨不要太大
坡上的绿色正在拔节
有雪不要太厚
温暖的柴禾还没有回家

不要再抓“浮人”
打工的两年没见娘亲
不要再割“资本主义尾巴”
圈里的猪快要出栏

让土地随着人心走
该长高粱长高粱
该种棉花种棉花



《空了》


窑洞空了
像兜不住风雨的饺子皮
奶奶包的饺子皮大馅小
父亲走了，馅也没了

没了馅的饺子怎么吃
蘸醋，酸
蘸蒜，辣



《坟前》


跪不动了，坐着
就像你走不动了就坐成一堆土
也算面对面，摸摸
你的体温不是37度

抽了一辈子旱烟
咳嗽磕得炕沿疼
我买了一捆香，便宜，烟大
看你能不能咳得坐起来



《让我怎么说你》


为赶一场春雨
母亲把心跳落在家里
第一场雪
你又忘了把自己的体温穿在身上

让我怎么说你
无法抗拒地成为孤儿
成全了你们的一次团聚

站在三月和冬月之间
我只能左眼飘雪
右眼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