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可误了花季 也不误了果实

　 　——题记


　　市府礼堂里 举行着
　　隆重的颁奖仪式
　　两颗醒目的获奖明星
　　划过会议大厅 闪亮登场
　　特殊贡献奖获得者
　　特殊津贴享受者
　　一男一女 光彩夺目
　　招来记者的围追采访
　　一个是年近五十的特级教师
　　——一直未嫁的中学校长
　　一个是五十开外的特级厨师
　　——一直未娶的酒店经理
　　辉煌的成就辉煌了电视
　　灿烂的业绩灿烂了报纸
　　而我 却掌握着记者们做梦
　　也梦不到的罗曼司 但只能
　　看在眼里 烂在肚里
　　永远默默地藏在心里
　　那是一个饥不择食的年月
　　厄运象彗星扫过华夏 扫过陇原
　　扫过一个县城的高级中学
　　杜鹃——一朵簪在秋天头上的
　　鲜花 家住郊外的少女
　　未能躲过厄运的摧残
　　啃书本 吃野菜
　　铁硬的现实 硌得牙疼
　　撑得胃痛 却未能
　　使一个少女退却
　　只讲吃喝不谈美色的年代
　　她的影子却被两道目光钳住
　　胡杨——学校食堂的炊事班长
　　——一个令人羡慕的职业
　　年龄长她五岁 浓眉大眼
　　长得有模有样
　　是一个烧鱼、炒菜的能手
　　游泳、潜水的蛟龙——
　　洮河边长大的英俊男子汉
　　小伙子乘虚而入 热风一样
　　火辣辣地向这朵鲜花袭来
　　多打的饭菜 多给的馒头
　　暗塞的饭票 令她饥饿的
　　灵魂无法招架 为了
　　不让十七岁的花季夭折
　　她答应将自己嫁给面包
　　也许是非常时期 他
　　拉了她一把 人之常情
　　也许是乘人之危 一块
　　面包换一个少女 问心有愧
　　也许是变态的社会
　　产生了变态的爱情
　　没被爱情的魔鬼迷住
　　却被饥饿的淫威征服
　　从此 他象讨债一样
　　课余饭后 要她陪着散步
　　从此 她象还债一样
　　随从他的脚步 踏遍
　　大街小巷 每条马路
　　局外人眼里 那便是
　　形影不离的真正爱情
　　然而 就凭这种爱情关系
　　——一块救命舢板
　　她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地
　　在黑夜里泅渡了三年
　　黑夜可恨 却带来了黎明
　　一个金菊吐艳的秋天 杜鹃
　　和百花一起绽放在大学校园
　　群芳争妍的园圃里
　　她摇曳成一朵妩媚的玫瑰
　　蝴蝶和蜜蜂神不守舍
　　飞前飞后 围着她旋舞
　　她被旋在中间 魂不着体
　　而家乡的那把勺子
　　——一个尚未苏醒的灵魂
　　还没有被旋出记忆
　　她首次怀疑 进而否定
　　——爱情能和面包交换吗？!
　　胡杨和一个正常男性
　　一样——不到黄河心不甘
　　塞满食品的大提包晃动着
　　三天两头在女生楼出没
　　同学们嘀嘀咕咕的眼神
　　向他心窝里扎着刀子
　　未婚妻冷若冰霜的面孔
　　在他灵魂里抽着鞭子
　　而她 在爱情和道义之间
　　几乎被撕成两半
　　有时 她举起爱情之斧
　　想劈碎道义之锁
　　有时 她举起道义之剑
　　想砍断爱情之藤
　　当她什么也举不起来时
　　泪水 夜夜湿透枕巾
　　实在无法应付的时候
　　只好借口没有时间相陪
　　宽大的校园 狭小得
　　没有地方和他散步
　　而他 满腹的苦水 只好
　　憋着回来 又憋着回去
　　郁结在心中的不平
　　憋得胸闷 胀得胁疼
　　终于 他发起最后的进攻：
　　恳切的祈求浪花般飞来
　　但无法打湿她的肺腑
　　愤怒的谴责洪水般冲来
　　也摧不垮她的心堤
　　经历了先是被款待的热情
　　后是被驱逐的冷漠 看望的
　　时间 由长到短 由短到无
　　领略了初期被接受的快乐
　　最后被拒绝的痛苦 送来的
　　食品 由多到少 由少到零
　　爱情离他相去千里
　　幸福离她更加遥远
　　在找到它们之前 她牙齿
　　一咬 用长长的绝情书
　　扑灭了在他心中整整
　　燃烧了三年的火焰——
　　让厨师的爱情梦断校园
　　我的笔在此嘎然搁浅
　　我的心在此怦然迷茫
　　是落难之时 他在
　　她咽喉处扼了一把？
　　还是噩梦醒来 她在
　　他的心窝里踹了一脚？
　　还是时代扭曲了各自的心态
　　命运捉弄了双方的人生？
　　然而 这绝非爱情的结局
　　万里长征 走了不到一半
　　扼了你一把 踹了他一脚
　　都无碍人生漫长而多彩的编程
　　他俩的悲哀 就悲哀在
　　双方都不能忘却对方
　　又把对方视作参照标准
　　来寻找各自完美的爱情
　　一个是大学生 自己的美丽
　　和智商 决定了过高的身价
　　即要求情侣学识渊博
　　社交本领过人 又要求
　　具备胡杨式的健美体魄
　　和他男子汉的英勇果断
　　以及对爱情的忠贞痴迷
　　胡杨身上没有的 她找到了
　　胡杨身上有的 她却没能找到
　　找不到两全其美的白马王子
　　爱情之船在校园搁浅
　　不能在爱情上取胜
　　也要在事业上成功
　　她穿过人间滚滚红尘
　　卷进时代的竞争大潮
　　毕业后 一心扑在工作上
　　优秀教师 名校校长
　　两顶桂冠陪着她 走
　　二十多个风雨春秋 最后
　　落脚石羊市第一中学
　　日复一日 用繁忙
　　充实着单调的人生
　　儿此时的胡杨也已潜入
　　市场经济的汪洋大海
　　一个是初小学历的厨师
　　碰倒在爱情的玫瑰树下
　　山乡的蝴蝶纷纷飞来 带着
　　爱情的痴迷 体魄的健美
　　因缺少杜鹃的文雅大方
　　美丽聪颖 而被拒之门外
　　他深谙自身的后天不足
　　和爱情失败的致命根源
　　为了再访杜鹃般的情侣
　　逍遥在“文革”之外
　　潜入了书本之中
　　他决心重新营造自己
　　他摇着勺把 啃着书本
　　嚼碎了高小功课
　　又啄食初 高中课本
　　“文革”雾散 神州日出
　　他金榜提名 荣升高等学府
　　放下勺把 专心攻读
　　消化了烹饪学院全部教程
　　直至激活了石羊市一家
　　最大的酒店和它的春天
　　辉煌成特级厨师 酒店经理
　　脱胎换骨之后 他重新步入人生
　　炊事员的勤奋
　　在宽松的时代迎风荡漾
　　读书人的刻苦
　　在竞争的年月傲雪经霜
　　然而 人生之路已经过半
　　五十岁的仪容 被岁月的
　　鞭子 抽出道道皱痕
　　他全心身潜入了
　　市场经济的兵法战略
　　那风度翩翩的形象
　　却消失杜鹃深深的视野
　　命运就这样充满无情挑战
　　充满传奇情节 充满浪漫色彩
　　初秋 黄昏 洮水
　　上游刚下过一场暴雨
　　河心岛——落潮之后
　　露出的沙滩
　　杜鹃校长 梅园老师 低头
　　拣拾着美丽的鹅卵彩石
　　悠闲的暑假 即将
　　离开自由的河岸
　　她俩披一身夕辉
　　玩得何等惬意！
　　满兜卵石 硕果累累
　　不料 转身回归的瞬间
　　发现去路被河水吞没
　　洪水暴涨 漫到脚下
　　惟有一根树桩露出水面
　　成为她们坚守的堡垒
　　洪峰怒吼起来 她们的
　　呼救声也被淹没
　　洮河岸边 美丽的小楼
　　柳荫下 胡杨走出大门
　　正在悠闲地散步
　　忽听河心传来呼救声
　　洮河边崛起的汉子
　　谁没有下过水 救过人
　　他不加思索 飞身家中
　　背起一捆粗大的绳索
　　冲进暗淡的黄昏
　　扑向咆哮的洪峰
　　绳子 一头系在柳树上
　　一头牵在手心里
　　胡杨象条蛟龙
　　向呼救的地方奋身游去
　　几分钟后 绳子手中的
　　拴在河心岛的树桩上
　　黑暗中 冒着危险
　　分两次 扶着两位落水者
　　黑暗中 冒着危险
　　分两次 扶着两位落水者
　　艰难地渡过河去
　　上岸后 寒冷与惊吓
　　让浑身泥水的杜鹃
　　昏了过去 筋疲力尽的胡杨
　　也累倒在沙滩上
　　救护车将她们送到医院
　　明亮的灯光下 杜鹃
　　睁开眼睛 一个陌生
　　而熟悉的面孔守在床边
　　清炖鲤鱼 辣子炒肉
　　在桌案上飘香
　　先认出救命的恩人
　　再认出远年的胡杨
　　她失声地 动情地
　　喊出一声“胡杨！”
　　声音未落 已潸然泪下
　　捧着获奖证书
　　端着优质奖品
　　戏剧性的邂逅之际
　　惊魂获得了安慰
　　预期中的相会之时
　　象天鹅在春天回归
　　两对目光接触的刹那
　　两颗心紧缩的瞬间
　　没有惊讶 只有激动
　　驱散了迷茫 回归了现实
　　没有挑战 只有回味
　　迎来了冷静思考的黎明
　　选择了坦然相融的春天
　　散会之后 两双手
　　紧紧地握在一起
　　握得那么实在 有力
　　握得那么激动 大方
　　握得那么平衡 坦荡
　　握得那么理解 自信
　　似乎以前的一切
　　到此结束
　　似乎未来的一切
　　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