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后面有一处山坡,山坡上长满了杏树,那是我童年的杏林。
那片杏林是春天的旗帜。当春天姗姗来临,但天气尚在春寒料峭之时,一场春雨后,几乎在一夜之间,山坡上的杏树便将自己蓄积一冬的力量爆发出来。当过往行人回首时,已花满枝头了。看到山坡的杏花开了,山村的人便知道春天来了,于是在心里开始盘算春耕之事。而我们那帮黄毛小子,便有了玩乐的新去处,成天在杏林里穿梭嬉戏。
沉寂一冬的杏林,引来了嘤嘤嗡嗡的蜂蜜,也引来了叽叽喳喳的麻雀。那些捣蛋的小麻雀调皮地啄尚未绽开的花蕾,或许出于好奇,或许在寻找食物,但啄而不食,只弄得花瓣纷纷下落。金翅雀也来了,在林子里穿梭飞行,叫声清脆动听,婉啭深情,是呼朋引伴?还是物色新家的地址?或许二者兼而有之吧。总之金翅雀要在这一片杏林筑巢安家,繁殖后代。我的一位伙伴很有经验,他说这时最能瞅准铜铃的窝,因为树叶尚未出来,铜铃在哪棵树上结巢最易发现。当他发现铜铃的窝时,他会在杏树上刻个记号,待将来抄它的“家”。看到那成串成串的杏花,我们禁不住诱惑,想折下几枝,但又不敢。因为那个护林老翁此时已开始“上班”,若发现我们有不轨行为会将我们驱逐出林。
“红杏枝头春意闹”。只有那山坡上的杏花沸沸扬扬开放时,才让人感到十足的春味。惜花人常怕花开早,当杏花纷纷凋谢时,已是春意阑珊了。当枝头花谢时,我们的心里总不是滋味。花谢了,杏子又未生成,我们会冷落那片杏林。
不经意间,有同伙发现杏树上长出了毛茸茸的青杏,实在小得可怜,只有火柴头那么大,枯萎的花瓣都未褪尽。当然,我们不忍心去摘。但有伙伴说,这样的青杏,用柔软干净的新棉花裹起来,塞到耳朵眼里会孵出小鸡。于是偷偷爬上树,摘下青杏,用棉花裹住塞到耳朵眼里,等待小鸡的出现。几天过去了,一点动静也没有,我们急不可耐地取出棉团,撕开一看,没有一点小鸡的迹象,只是青杏变蔫了变小了。跑去问大人,他们诧异:杏子怎能孵出小鸡?!现在想来,那是童年的一个美梦。人的童年有许多梦,有梦总是好的。
在霏霏细雨中,树叶徐徐地展开了,青杏也青碧油亮,一天一个样。没有多少日子,青杏已指头大小了。孩子们最爱吃那种杏子,杏核尚未形成,咬在嘴里咯嘣脆,连杏带核可以吃掉。于是伙伴们伺机偷杏,在护林老翁中午吃饭时,或傍晚回家后,都是我们偷杏的绝好时机。尤其是趁暮色上树摘杏,蓊蓊郁郁的树叶阴森可怕,且和青杏混作一团,是需要胆识勇气和经验的。我们在树上既紧张又害怕,往往会乱了方寸,无奈之下,只能连杏带叶一齐捋下,装得鼓鼓囊囊的,然后逃之夭夭。偷来的杏吃得牙齿酸软,连饭也嚼不动了,但不敢告诉家里大人。家里大人若知道我们偷了队里的杏,我们会挨打的。
麦黄六月,杏林里的杏也就熟透了。远远望去,黄澄澄的杏子挂满了了枝头,非常显眼,非常诱人。树上结的,仿佛不是杏子,而是晶莹透亮的珍珠。从杏林旁经过,就是大人,也会口中生津。而孩子们,几乎是垂涎欲滴了。我们小孩子常常趁老翁不注意时蹿进林子偷杏子。我们有猴子般的迅捷,有狐狸般的的狡猾,因而常常得逞。比如行动时谁放哨,谁掩护,谁上树,谁接应,都有明确的分工,最后在一起分享“战利品”。队里的杏子我们没有少吃。
“龙口夺食”的麦收刚过,队里就组织人员收杏子。我们那帮无可事事的孩子,以给大人帮忙为名义,也装腔作势地混杂在收杏子的队伍中。这时的杏子多的是,任你去吃,只是不要往家里拿就行。经过多日奋战,那一树树的杏子全部被摘下,运到大队部。此后,那些杏子核肉分离,晾晒在生产队的大场里。
收过杏子的杏林无人看管,于是我们记起春天金翅雀筑巢的事。爬上做了记号的树一看,早已鸟去巢空。原来金翅雀早“引窝”了。
村学里洪亮的钟声响了,传遍了山村的沟沟坎坎,我们也被送进了学校。
九月的山村,秋高气爽。我们在山脚下的校园里读书时,无意一瞥,那山坡上的杏林已红透,正像书中写的“霜叶红于二月花”。而我们却不能在那片林子里海阔天空地玩耍了。
离开故乡的那年,山坡上的杏花也开得沸沸扬扬,灿烂了整个山村。
在城市一隅,当读到陆游“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诗句时,我又想起故乡的杏林。如果那片杏林还在的话,按节气也该开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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