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说来就来了，天气也说变就变，气温是急转直下，迅速抵达了冰点。车旦车老汉和老伴儿躲在热炕头上围着一床棉被猫冬，但屋子四面透风，还是感到很寒冷。

　　车老汉住的老屋是一牀年久失修、东倒西歪的土平房。春夏漏雨，秋冬透风，一年四季跟车老汉作对，让他的晚年一刻也不得消停。

　　车老汉年事已高、体弱多病，昔日膝下承欢的儿女都各自成家，像檐头的家雀陆续出飞了，独留下一双空巢老人，寂寞地守着摇摇欲坠的老屋。

　　房子的维修价值已经没有了，车老汉迫切需要建一座砖瓦房来安度晚年，可钱在哪呢？

　　车老汉很是发愁，他盘起腿，装了一烟袋锅蛤蟆烟，轻轻划燃了一根火柴，点着了烟叶，默默地吸起来，烟圈一朵一朵地吐着，渐渐地，满屋的烟雾氤氲开来。

　　看着车老汉围着大被还在发抖，老伴儿含着眼泪说，我还是去外面拿两捆柴火烧烧锅吧，烘一烘，屋里会暖和一些的。

　　一说到柴火，车老汉更生气了，他扬起烟袋锅在炕沿上“乒乓”使劲磕了两下，紧接着吼了一句，你看那点柴火吧，省着烧还烧不到过年呢，再烧过年烧什么啊？

　　看车老汉黑着脸，老伴儿不再言语，她替老头子掖了掖被角，车老汉的身体不再抖动了。

　　人到晚年总是很苦，但车老汉感到自己的晚年比预想的还要凄凉，原来自己的心里可一直盛满了甜蜜的希冀啊。

　　早年，也就是建“老屋”之初，那时的车老汉年富力强，家里总能听到他爽朗的笑声。因为人口多，原有的两间土房已经住不下一家五口人了，迫切需要改建。于是在车老汉亲自张罗下才建起了这四间土平房。虽然是土房，但在当时一下子就建起了四间房，屯邻都非常羡慕。那时，车老汉人前背后总是津津乐道地说，这是给我养老儿盖的，盖上房就等我老儿给我养老喽！说这话时，车老汉总把眼睛望向还未成年的老儿，目光里充满了殷切的期待。

　　可是，人生却有许多个转折和意外，来得猝不及防，让人扼腕叹息。最小的老儿一晃长大成人结了婚，分出去单过了，从此和车老汉形同陌路，过得井水不犯河水，车老汉有个病灾的，老儿也不闻不问，这让一向对老儿寄予厚望的车老汉心里拔凉拔凉的。

　　车老汉是不愿回忆过去的，回忆只能给他平添悔恨，让他心里更加不安。

　　车老汉使劲一甩头，索性不去想那些臭氧层子，他一骗腿儿下了地，推开门，冲入深及小腿的雪中，顶着刺骨的寒风去东大道找人聊天散心了。

　　今天不比往日，虽然天空飘着雪，但路上的人倒不少，他们三五成群，议论纷纷，好像遇上了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车老汉走近，社主任笑着说，车老爷来得正好，国家下来了好政策，泥草房改造给补贴，你看什么时候建房，报个名。

　　车老汉一时无言，羞愧地低着头，快步走回自家老屋，一屁股坐在炕沿上，默默地想着心事。

　　这时，总也不上门的老儿竟新奇地登了门，亲热地坐在他身边。

　　爸，听说泥草房改造国家给掏钱，那我给你建呗？

　　车老汉眼睛一亮，紧接着又黯淡下来，弱弱地应了一句，建吧！

　　正说着，大儿也过来了，大儿高兴地说，爸，国家拿钱建房，你看看，我帮你盖呀？

　　车老汉听了，看了看大儿，又看了看小儿，有些为难地笑了，说，谁愿盖谁就盖吧，谁盖将来这房就归谁！

　　老儿说，那能行吗，我先来问的，爸先答应我了，这房得我来建！

　　大儿说，我是老大，排在最前头，给爸建房还轮不到你！

　　哥儿俩你一言我一语争执起来，最终还动了手，弄得不欢而散，徒留下车老汉在那儿伤脑筋，国家出钱是好事，轮到自己却卡壳了，唉……

　　过了一些时日，哥儿俩不知为什么偃旗息鼓，都没了动静。

　　社主任又来催促建房情况了，车老汉不得不找来大儿、老儿商量对策。

　　老儿说，爸，国家拿的只是少部分钱，我没那么多钱，我不建了，让给大哥！

　　大儿说，爸，国家不全出，我也不宽裕，要不，你先问问城里打工的老二吧！

　　大儿、老儿最终都灰溜溜地走了，又留下车老汉独自揣测，黯然神伤。

　　思来想去，车老汉只得给城里打工的老二打了电话。老二说，虽然咱家没钱，但毕竟国家出了一部分，这是好事，咱得建！但我时间紧，得让那哥儿俩出出力，帮着照看照看。

　　不久，老二终于回家了，领着他3岁大的孩子。

　　孩子第一次回爷爷家，很开心，唱啊、跳啊，随心所欲地渲染着她无忧无虑的童年。车老汉不顾佝偻的身体，费力地抱起孙女，亲热地贴脸。孩子说，爷爷，你的房子破成这样，我让爸再给你买个又大又宽敞的新砖房吧！

　　孩子的一句话，说得车老汉老泪纵横，自己这些儿女竟不如这个3岁大的孩子知事。

　　老二一回家，从柴火垛上拽下玉米杆，围在老屋周围，暂时遮挡一下风雪，又从附近的砖厂拉回来一车车的红砖，只等来年立春一到就开工建设了。

　　车老汉的大儿、老儿也被叫过来帮忙卸砖，但脸上还是表现出很不高兴的样子，饭后趁着酒劲儿，大儿、老儿又对车老汉絮叨上了，我看这房建的还是有些早了，说不定哪年国家会真的如数全掏呢，到那时再建也不迟啊！

　　车老汉没言语，但他心里却在流泪。要是真的再过一年半载，说不定哪天这老屋撑不住塌了，就会将自己和老伴土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