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干草的大车


很多年以前
沙河水是干净的
拉干草的大车
年年秋天来，年年秋天走

来一次
河滩瘦一茬
柳树逐渐掉光叶子
直到那年冬天开始哆哆嗦嗦

我们跟在大车后面
奔跑呼号
捡干柴，拾黑又亮的鹅卵石
抢热牛粪，常常头破血流

湿泥巴甩到裤脚上
像屁股上青紫的胎记
总也洗不掉
带在身上许多年

如果我老了
只想这样，守着干净的大沙河
赶着牛车拉干草
后面跟着一群穿开裆裤的孩子
年年秋天来，年年秋天走
来一次，秋天瘦一茬
　　


落花生



一生都在跟泥土较劲
在季节深处埋下小秘密

喝水吐纳坐禅
暗中建造一个个小寺院

像大命之人
忍受粗糙忍受疼爱忍受一双双蝴蝶

破土之日即是剃度
无非是那些衣衫宽大的故人，陶制的酒器，粗壮的粮食　　　



沙河大闸



他想起周口沙河的大闸
粗壮的水泥墩子
有三层楼那么高
写着那个时期的红标语

放水的情景常常把他吓醒
胳膊粗的钢丝绳吱呀呀卷起
轰隆隆像打雷
黑水翻卷着白花
有时翻出骨头和女人的衣裳

翻出成群成群的鱼虾
引出成群成群的逮鱼人
黑压压一大片一大片像老鸹
染黑了沙河染黑了河床

多年来，对于大闸他保持敬畏
他看不见那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那么大的闸门
提起，放下；提起，放下

　　

白色病房


秋天宽阔无边
比秋天宽阔的是病床

那些透明的药瓶子
一点点消除身体里泥土的味道

带病的人千姿百态
养着的疾病统统覆盖一层白

像那年冬天提前到来
雪花封了门前的泥路

你拥着我，偎着炉子喝热茶
吃炒花生听大鼓书唱太康道情

雪下面麦苗碧绿
沉睡的蛹孕育着蝴蝶

父亲，你需要足够的白
抚慰体内的厮杀

需要足够的大雪掩埋病灶
它会比故土更安稳比草房子更暖和